听到这番话，徐晓山轻轻叹了一口气，他虽然和林家结对，进行一对一帮扶，帮他们解决问题，但是却没办法替他们家做决定，如果林东来自己不好好读书，那么他大概率会走他父辈的老路。

这样的结果，绝不是徐晓山愿意看到的，而要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徐晓山一时间也没有头绪，但是他觉得应该有更好的解决方案。

他还没有想出解决方案，林家就出事了。

出事那天是一个暴风雨的傍晚，那天林爷爷接到一个电话，林东来在剁草喂鸡。

林爷爷接到那个电话后脸色大变，一头就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林东来吓坏了，立即拿起徐晓山送给林爷爷的那个报警系统按了下去，十五分钟之后，乡卫生院的医生开着车过来了，一看林爷爷的情况，立即就开车把他往县医院送。

只是他们的运气不太好，通往县城的主路在修路，他们绕的乡里的小路往县里开，半路却因为雨太大车子陷在马路中间的泥坑里。

好不容易把车推出泥坑开到县医院后，县医院的医生一看这情景，说林爷爷这种情况马上要做开颅手术，而县医院无论是医生还是手术室，都不具备做开颅手术的条件，需要送往市里。

而林爷爷的病情已经等不了那么久了，在县医院准备将林爷爷送往市医院的时候，他已经停止了呼吸。

徐晓山当天不在县委，去了另一个贫困村调查工作，因为暴雨，他也被困在路上。

等他到县医院的时候，就听见了林东来的号啕大哭。

他过去的时候，看到那个黑瘦的少年伤心欲绝地趴在林爷爷的身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欲昏厥。

他接到消息后就给林知敏打了电话，林知敏早就到了，她是个老师，在生死的面前，她无能为力，此时的安慰，也显得十分苍白。

徐晓山心里堵得难受，他问当值医生林爷爷的具体情况。

当值的医生叫孙家成，是从省医科大学毕业已经三年，是县医院这几年能招来的医生中学历最高的，能力也是最强的。

他回答：“病人送过来的时候在路上耽搁时间太长，病情十分严重，需要立即做开颅手术，我们医院不具备做手术的条件……”

后面的他没有说，徐晓山却立即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在徐晓山刚到临山，了解各单位的相关情况时，就知道临山县的医疗条件十分落后。

他当时就在想解决的方案，曾尝试和省医科大做帮扶和请他们到县医院来开专家门诊，那边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没有给他明确的答复。

前段时间卫生局局长说起临山县的医疗情况时，徐晓山再次和省医科大学联系，那边这一次倒给了明确的消息：可以派专家来临山开设专家门诊，但是临山需要提供符合条件的手术室。

这段时间县医院已经着手升级手术室，购买相关医疗设备，只是现在改造工作还没有完成，手术室还不能投入使用。

徐晓山伸手按着眉心，他一直都知道人活在这个世上，很多事情因为种种原因，会让人十分无力。

在这一刻，他心里既然感觉到无力，又十分愧疚，如果他投入更多的精力在医疗系统，早早促进省医科大学的专家和县医院的合作，早早升级县医院的手术室，是不是就能救林爷爷一命？

只是他此时再愧疚，也改变不了眼前既定的事实。

他走到林东来的身边，伸手搭在林东来的肩上。

林东来睁着一双哭肿的眼睛，扭头看着他，一边哭一边骂：“你是个骗子！”

他越说越气，伸手推了徐晓山一把。

徐晓山当然不会跟一个孩子计较，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他再也忍不住，扑到徐晓山的怀里嚎啕大哭：“徐叔叔，我没爷爷了！”

徐晓山没有说话，只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问他：“跟你爸妈联系了没有？”

林东来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我给我爸爸打电话了，他手机关机了，我妈的电话没人接。”

徐晓山听到这话心里生出了不好的预感，从林东来那里要来了电话号码，给他们打电话。

如林东来所言，林东来爸爸的手机关机了，他给林东来母亲打电话的时候却通了，电话一接通，他就听到那边传来带着哭腔的女声：“哪位？”

徐晓山粗略地说了一下林爷爷的事情，请林东来父母尽快回家一趟，电话那头的女声抽泣着说：“东来他爸回不来了，今天上午他从工地上摔了下来，送进医院后就……”

徐晓山听到这话只觉得头皮有些发麻，所谓祸不单行，说的或许就是这种事情。

他挂完电话后，甚至不知道要如何面对林东来。

他到此时也终于明白林爷爷发病的原因了，应该是听到了林东来父亲的死讯。

林东来抹着眼泪问他：“你打通电话了吗？”

徐晓山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从何说起，他轻抚着林东来的脑袋说：“东来，你是我见过的最坚强的孩子，不管你遇到什么样的困难，徐叔叔都会和你一起度过。”

林东来此时有些浑浑噩噩，并没有多想，守着林爷爷哭。

徐晓山心里堵得厉害，想出去抽根烟，林知敏发现了异常，走出来问：“是不是还发生了什么事呢？”

徐晓山没有瞒她，她听完后愣了一下，轻声道：“这个孩子的命也太苦了些。”

一天之中失去两个至亲，不要说一个十三岁孩子承受不住，就算是成年人，都很难承受。

且这种事情就算是他们相瞒也瞒不住，林东来早晚会知道。

林知敏问：“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

徐晓山回答：“先把林爷爷的丧事办了再说。”

两人打算回病房，一扭头，就看见林东来不知何时站在旁边的走廊里。

徐晓山的瞳孔微缩，林东来问他：“我爸出事了？”

徐晓山朝他走去：“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