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我不骗您！”
陈北望使劲点了点头。
“毕业了，我孙子真毕业了？可是……他不是还在上大学吗？要上好几年呢？哎……我怎么不记得，他上大几了？我怎么能把这个忘了呢？我真是越老越不中用了啊！”老太太自责地直跺脚，可以想到陈北望刚才的话，又连忙问道：“小伙子，我孙子真毕业了？他找到工作了吗？他工作好不好？”
老太太满是眼白的眼睛，紧张地看着陈北望，身上原本如同巨蟒一般环绕的煞气，更是跟筛子似的，抖个不停，开始慢慢消散……
伴随着雾气慢慢消散，站在外面的秦志成，终于看到了那辆老旧的三轮车。
看到了那辆承载了他所有欢乐、所有希望、所有亲情的三轮车。
三年了，他终于再次看到了这辆三轮车。
看到了这辆，他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三轮车。
而在三轮车旁边，那身形佝偻、馒头银丝的身形，更是如同一记重锤，狠狠捶在了他的心口。
是奶奶，就是奶奶。
哪怕，雾气还没有消散。
哪怕，他看不真切。
哪怕，奶奶已经死了三年。
可是，他一眼就能认出来，他就是他奶奶，无数次从梦里哭醒、却再也见不到的奶奶。
秦志成嘴唇哆嗦个不停，抱着证书的手，也在阵阵发颤。
他想过去，想要跑过去，想要大声喊一声奶奶，想要告诉奶奶，我想你。
可是，他害怕，害怕这一切不是真的。
害怕，那只是一个跟奶奶很像的老太太。
更害怕，这也只是一场梦，一跑过去，梦就醒了。
就在秦志成绷不住，再次泪流满面的时候，老太太如有所感地朝他看了过来，有些欢喜，还有些激动地喊出了他的小名，“成儿？”
“奶奶……”
这一刻，秦志成再也绷不住，泪水滚落间，狂奔到老太太面前，“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哀嚎大哭，“奶奶，奶奶，奶奶……”
“傻孩子，你这是咋了？哭啥？你朋友不是说，你毕业了吗？这是好事……好事啊！”
老太太笑着抱住了秦志成，一边帮秦志成抹眼泪，一边安慰秦志成。
就如同小时候，秦志成受了委屈时，一模一样。
此时，老太太身上，没有半点煞气。
就连鬼气尽量收敛起来，没有伤害秦志成分毫。
就如同之前，陈北望看到的那样。
这是潜意识，对孙子的保护。
也正是如此，尽管三年来，她每天都给孙子送钱，却没有对秦志成造成什么影响。
这，就是爱。
这，就是亲情。
哪怕成了鬼，成了人见人怕、令人闻风丧胆的鬼，也会下意识地护着孙子。
“成儿，你快起来。让奶奶看看，你穿的是什么？这就是学士服吗？”老太太道。
“嗯。”
秦志成点了点头，连忙起身，在老太太面前转了一圈，两眼含着泪笑道：“奶奶，我这学士服，跟别人的不一样。只有优秀毕业生才有，还是量身定制的。你看看，好看不？”
“好看，好看。”老太太使劲点头。
“奶奶，你看。我不光大学毕业了，我还考上了我们学校的研究生，跟着刘济世刘老学习，就是咱们江州最厉害的中医。还有，你看，这是校奖学金证书，这是省奖学金证书，这是国家奖学金证书。还有这个，我上半年发表的论文，不但登上了世界最顶级的杂志，还获得了市级医学技术贡献奖，给我发了一大笔奖金，足足有五万块钱呢？奶奶，你再也不用受苦了，你在也不用起早贪黑了，你再也……”
说着说着，秦志成又哭了。
因为他，突然想起来，奶奶已经死了。
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只是一个鬼，一个什么都享受不了的鬼。
他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你这孩子，怎么又哭上了？这是好事啊！好事。”
老太太笑着帮秦志成抹眼泪，脸上满是欣慰和满足。
“奶奶，我以为……我以为永远都没有机会告诉你了。我以为，这会成为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我以为……没想到，没想到，我还能再见您一面，还能再看到你，奶奶……”
秦志成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不停的说着。
好似，只有如此，才能缓解子欲养而亲不在的痛苦。
好似，只有如此，才能缓解三年的想念。
“好孙子，不哭了啊！奶奶，今天特别高兴。真的，奶奶特别高兴。你今天想吃什么，奶奶都给你做。”老太太也在笑，也在抹眼泪。
虽然她的泪水，是黑色的。
可是，她的笑容是真的，泪水，也是真的。
“奶奶……”
秦志成哽咽了一下，“奶奶，我要吃油条，你亲手炸的油条，我小时候总缠着你要的那种，外面又酥又脆、里面还特别软的那种。我还要喝豆浆，豆浆要多放糖，我回去会刷牙，不害怕坏牙。我还要和豆腐脑，我不要大锅做的，我要你用小锅，单独给我炖……”
“好，好。奶奶，都依你。”老太太笑着点了点头，“你快去那边坐着吧。还有你的朋友，让他们也赶紧坐下，很快就好。”
“不，我不坐。你帮我炸油条、炖豆腐，我帮你卖，咱们就跟我小时候一样。”
秦志成说着，摸了一把泪水，感激地看了陈北望一眼，然后走到了摊子后面。
一如小时候一样，奶奶炸油条，他帮着卖。
“好，好。都依你。”
老太太笑着忙活去了。
伴随着煞气消散，慢慢清醒过来的张矜晨，眼睛红红地看了看手里的油条，狠狠咬了一口，“怎么这油条有点辣？辣的我眼睛疼。”
陈北望无语地摇了摇头，借着点烟的动作，偷偷摸了摸眼泪。
眼见鬼域消散，跟过来的赵云东等人，也吸了吸鼻子，偷偷摸摸地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在一旁坐了下来。
谁能想到，一个厉鬼，能笑得这么开心。
谁又能想到，那普通而又伟大慈祥的老太太，是一只鬼？还一个形成了鬼域的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