蒯良猜中了。

在他们撤军之后,刘起第一时间下达命令:发兵中卢,攻取蒯家。

这则消息,让刚经历血腥,杀意还没退下的将士们大为兴奋。

看来将军也没完全泻火……此番去,必然是连抢带杀?

然而,刘起的命令却并非如此:“部曲抵抗,自当以刀剑招呼。若是蒯氏顺从,不要乱杀人,也不得侵吞财物。”

霍笃还没下去歇息,听到这话深为不解:“将军,蒯良都已拒绝,便是仇敌,何必要对他留情面呢?”

“是不是仇敌,还不一定。”刘起摆手,只嘱咐众人好好办,切要稳妥。

霍笃负伤,没去参加这次任务。

魏李二将恰好憋了一肚子火没撒干净,气力尚存,领着千余人直奔中卢而去。

中卢在襄阳西南角,距离很近。

中卢蒯氏。

蒯氏先祖是秦末汉初的有名辨士蒯通,曾为韩信谋士,先后献灭齐之策和三分天下之计——也就是劝韩信从刘邦体系内独立出去单干的那位兄弟。

从蒯通到今日的蒯良,蒯氏传承已有近四百年。

蒯氏主要研经修学,在士林名声极好,为荆州名族之一,但不以豪武见长。

即便如此,数百年的传承还是让这个家族变得无比庞大,单是族人便有六七千。

武力部曲数百人,家族坞堡两座。

蒯氏不以武力欺压地方,但素有贤良之名,家中俊秀多任地方要吏,在荆州官场和民间都甚得人望,很吃得开。

当王睿的快马将信送到时,蒯家宗祠直接敲响钟声。

上到宗老,下至新起之俊秀,纷纷聚拢,进行紧急商议。

一时间,有提议向中卢城求援的,有建议直接去中卢城借城防守的,也有提议依靠坞堡顽守,等待王睿救援的。

时间急迫,众人却吵的不可开交。

“不需争了,这三条路都走不通。”

一道年轻的声音十分突兀,引得众人闭口侧目。

“异度,你有良谋?”一个宗老问道。

说话的人名为蒯越,字异度,去年刚加冠,被认为是和蒯良并列齐出的这一代蒯氏支柱人物。

“中卢城自保尚有问题,如何能援我们?”

“现在去中卢城,人都未必走的及,勿论家中财货,到时候全得落入刘起之手。”

“听说刘起手拥重兵,而方伯新败,大军抵达开战尚需一些时日,凭我们的坞堡只怕防守不住。”

蒯越摇头,一开口便将众人之前的三个提议全部否掉。

“那该如何!?”有人急问道。

蒯越手冲着外头一指:“刘起若要来,不出两刻钟,兵马便可到蒯良家门前!”

众人闻言,毛骨悚然。

也有人不信,摇头不止,认为蒯越太过悲观。

蒯越一笑,并不反驳:“摆在我们面前的唯有两条路而已。”

“其一,先召集家族部曲,在前作战,拖住贼人步伐;各位宗老召集男丁,发放武器,扩军备战。”

“不可能。”

他刚说完,便有人摇头:“我们绝不是对手。”

“没错,襄阳蔡家都先后失手,何况我们?”

“方伯带来的还是荆州精锐,都输给了他们……这贼哪里是我们挡得住的?”

“那就只有第二条路了。”

蒯越正了一番衣冠:“大开家门,迎客上门。”

“糊涂!”

“混账!”

“你出此言,莫非是要从贼不成!?”

这话一说完,便有人连声大喝,怒斥蒯越。

“谁说要从贼谋反了?”蒯越摇头,道:“我们只是被胁迫带走而已,身不由己。”

“听闻那扶汉将军早已放话在外,对于顺从的大族绝不行抢杀之举。”

有人沉声问道:“异度的意思,是要将家族兴衰存亡托付在一个贼人的信誉上?”

“若不如此,还能有其他办法么?”蒯越反问,并且摇头:“出战?严守?眼下看来,都不是活路!”

“生死存亡,一念而定,诸位自作思量。”

说完这句,他径直转身出门。

宗祠内再次炸开了花。

有认同的,也有反对的,更有态度激烈,主张先把蒯越给拿下,避免被他坏了家族凝聚之心的。

“危言耸听,贼人哪有那般可怕!”

“没错,我看现在撤去中卢城绝对来得及,把紧要东西都搬走先!”

几个家族里平日被压一头的武人,此刻嗓门拔的很高。

在这样的文宗大族,武素不如文,地位较低,今天总算有机会让他们露头了。

这一切的激情都被迅速浇灭。

“扶汉军来了!”

宗祠里登时寂静无声。

几个心向蒯越的宗老立即看向那几个武人。

“要不,你们去出战?”

武人们面色发红,连连摇头后退。

“一时失言,糊涂糊涂。”

“我之前不是那个意思……诸位切莫误解,到时候别传入那位刘将军耳中啊。”

“都依异度的!都依异度的!”

行动未曾想过的顺利,以至于让魏延都觉得不可思议。

一进门就有蒯越带着人迎接,随后提出了一些条件,蒯氏全盘答应。

连人带财,在魏延的监督下往襄阳城搬去。

这么配合?

魏延懵的,带着人堵到中卢城前,防止城中守军出来坏事。

中卢县令表示我哪敢啊,刚才大哥的大哥都被打跑了,我一个县令敢冒头吗我?

现在的扶汉军,哪是一个小县令能咬的动的。

李严带队守着蒯氏重要人员搬迁,做沉思状。

他久在官场,文武皆通,对于人情事故也吃的很透。

刘起之前下令的时候他就有些疑惑了,现在蒯氏如此配合,更加让他深思。

“正方兄发达了!”

笑声响起,蒯越来了。

两人年纪相仿,又都是荆州年轻俊杰,所以之前便见过几面。

“哪里!”李严赶忙摇头:“多谢将军收留这无用之身罢了。”

蒯越仰头哈了一声,四处打量了一眼:“扶汉军果然犹如传闻一般,军纪严明。”

“来时将军已嘱咐过了,不得对蒯氏动武。”李严意味深长道。

果然如此……蒯越眼中闪过一抹惊色:“这位刘将军可真是足智多谋之辈。”

“哦?”李严似懂非懂,略倾身子:“此言何解?”

“正方真不懂吗?”

“实在不懂,所以请教!”李严很认真,还在马上抱拳行礼。

蒯越侧身躲开,哈哈大笑:“刘将军如此善待蒯氏,方伯还敢用我兄长么?不用我兄长,与我蒯氏有关联的那些官吏,他又当如何处之呢?”

“刘将军不贪一时之财,又得仁义之名,反行离间之计,实在是高啊!”

破坏了蒯氏和王睿之间的关系,还给蒯氏彻底倒向自己开了一条道——这就是刘起善待蒯氏的目的所在。

说到这,蒯越叹道:“虽未曾逢面,但我已相信传言了。”

“传言?”

“刘云天非贼,乃人主也!”

听到这话,李严笑了:“异度有大才,若愿投靠,必受重用。”

“再说,再说。”蒯越依旧在笑,却连连摆手。

此事关系重大,他又是智慧之人,怎会草率冲动决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