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之间,蒯氏高层都被迁入襄阳城软禁。
家传经书,值钱财物,同样被送了进去。
但部曲还被安置在中卢,刘起竟然没动他们。
除此之外,蒯氏其他人照常生活,粮草更是颗粒未碰。
待在城内的蒯氏宗族要员也被善待,除了自由稍受限制之外,与平日无差。
他们都有些受宠若惊了……
同时,也给蒯良送去了不少书信,表示自己并无安全问题,在城中被刘将军善待。
蒯良供事于王睿,这信自是先落到了王睿手里。
看过之后,这位主掌荆州一地的巨擘面色变得冷峻。
有心腹即刻建议:“方伯,如今情况,我们不得不防啊。”
王睿不能再输了。
他身为荆州刺史,对于剿灭境内叛乱担有主要责任。
之前输了一场已让他声威大跌,成为他官场生涯抹之不去的污点。
如果再因有什么疏忽而导致接下来的大军行动失败,即便他不落入贼手,只怕也是个槛车入洛的下场。
“去把蒯子柔叫来。”他摆了摆手。
“是。”
须臾,蒯良至,拱手行礼:“方伯。”
“你看看吧。”王睿没有废话,直接将那些从襄阳送来的家书交到蒯良手里。
蒯良看了一眼,心头直叹,不知是该庆幸家人无事,还是为自己的前途叹息。
刘起此举既能笼络人心,又能施离间之计。
若是敢用人的明主,也有可能按下此事不提,继续信任蒯良——所谓疑人不用、所谓公私分明、所谓忠孝两难全。
这时候,王睿要是依旧信任蒯良,蒯良少不得感激涕零,以死效忠。
可,王睿是这样的明主吗?
蒯良无法确定,于是躬身颤音道:“幸此贼恋惜名声,使我家族保全,愿殚竭薄力,借方伯之能,救出家族。”
面对蒯良的效忠之言,王睿沉默片刻,最终道:“子柔忠心可鉴,我甚为感动。只不过如今你家族陷落,只怕心有郁积,不如暂歇几日。”
蒯良一愣,随后眸中的光泯灭了,再次低了低头:“是。”
他退了下去,身形有些疲惫。
王睿身侧,也有平日与蒯良不对付的人,趁机再进谗言:“方伯,之前退军时蒯子柔主张让您去蒯家,您未曾答应。”
“如今蒯家失守,他只怕心中对您会有怨言啊。”
“好了!”
王睿挥手打断,面露不悦。
他虽不是雄明之主,但也没有昏聩到好歹不分,当即怒斥道:“是我有愧于他,不用是为了顾全大局,如今的荆州大军不容有失,但绝不可相害!”
那人连声应诺。
王睿正想抛下此事不论,但一想也有道理。
相对于整个荆州的大局而言,一个僚属又算得了什么呢?
“派两个人,去看着他吧……”
“是!”
那人立即点头,眼中暗藏喜色。
顿了顿,王睿又想起蒯氏在荆州士族巨大的影响力和错综复杂的关系。
以及蒯良上任之后,在自己面前举荐的那些人才。
下了蒯良,却留着他们,他们能为自己尽心尽力吗?会不会也由此生出忧患之心呢?
万一,万一蒯良真的对自己心存怨怼,会不会通过对这群人施加影响力,来做些什么呢?
罢罢罢,一并罢免了吧!
除了军务之外,王睿还处理了一些内部的人员替换。
等到他带着大军杀到襄阳城下时,已经过去了七天。
七天时间,他又等来了两千五百余兵力。
此刻压在襄阳城下的,足有七千余人。
七天时间,也让襄阳的城防更加稳固,守城的器械更加充足,能否派上城楼协防的民夫也更多了。
短短时间,刘起便将攻破襄阳所拿到的好处分了不少下去。
分赏将士,激励他们作战。
至于收上来的反对派豪族地产,刘起做了两分处置。
一半直接充入扶汉将军府,作为军府资产。
另一半分发给襄阳百姓——还是那个法子,因为土地,襄阳百姓的利益和刘起便捆绑在了一块。
他们从畏惧,到敢于走出城池‘助贼抗军’!
由此,刘起除了三千五百的本部战兵之外,还能调用六千左右的民夫队伍。
在守城方面,壮丁的能力并不比正规军要差多少,几乎算是同等战力。
也就是说,刘起有近万人的守城队伍,而攻城的王睿只有两千人。
王睿啃了两天襄阳,终于领略到了什么叫坚城。
他缺乏水军,没法展开围攻,只能集中兵力主攻南面。
这让防守一方变得更加轻松,只管往南倾注力量便可。
两日鏖战,王睿部死伤八百余人,但襄阳城砖都没能啃下来一块。
军中上下,都士气为之沮丧。
他们看不到破城的希望,认为继续冲只是做炮灰,死路一条罢了。
这两天陆续又有人马抵达,使王睿的战兵反增至一万人。
但这并没有增添王睿的信心,也没有使守城一方有任何担忧。
襄阳这种坚城,没有五倍十倍的兵力,你就想轻易破城?
王睿一度想要找蒯良问计,但还是忍住了。
他出帐巡视,来到那天险些被魏延突斩之地,抬头看城,只觉得城上飘扬的旗帜分外刺眼。
依稀落入眼中,那些驻守的民夫更是让他目光一缩:“何以民为贼用?”
身侧,众人不能答,或是说不敢答:因为跟着官没有活路!
大汉发展到现在,官员要么是士族,要么是宦官一党,要么则是由地方权力上升的豪族。
除了宦官之外,另两派关系错综复杂,彼此之间为官为商,都避免不了利益交换。
例如王睿本人担任郡守的时候,他就帮忙本地大户藏匿人口,扩充实力;而本地大族则会帮他安镇地方,创造政绩。
双方互利互惠,一个越吃家族越大,一个越纵容官位越高。
倒霉的,只有被吃的底层百姓。
在这种情况下,刘起愿意维呼他们的利益,愿意宰杀豪族,将豪族的肉分给他们吞吃。
焉能不得人心?
无人回答,王睿又换了个问题:“可有破城之策?”
过了一会儿,一道颇为雄壮的声音响起:“要破正破襄阳,难。”
王睿正想怒斥,侧身一看,说话之人是黄忠,神色立时缓和不少:“那依汉升看,该当如何?”
“襄阳城坚,要破极难,但不破此城,亦可剿贼。”黄忠道。
王睿目光一沉:“汉升的意思是,走江夏?”
“是!”黄忠点头。
去南阳,只有襄阳和江夏两条路可走。
襄阳是水路,也是大道,输送大军和粮草极为方便。
江夏是小道,道路狭隘复杂,沟通的河道也过于狭隘。
便是你有十万雄兵,每次能输送的兵力也非常有限,且很有可能被对方切断尾巴,或断了粮草。
而且,大军已经集结到了襄阳,再改到江夏去,又得耗费不少时日。
这期间,贼人又能壮大几分。
“我们一走,贼人顺襄阳而下,攻取南郡之地呢?”有人问道。
“当遣重将,镇守江陵。”黄忠回答。
“要分兵吗?”王睿皱了皱眉。
“在江夏用兵,人数多作用亦有限。”黄忠轻轻摇头:“如今敌已在襄阳站稳,我们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他也出身贫苦,得知刘起的种种措施之后,他并不愿意称此人为贼。
再加之此人文武皆通,确实了得,堪称劲敌。
王睿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黄忠没有再说话,如何决断,全凭王睿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