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在别人家的铺子门前闹事,实在有些不合规矩。

当这位饮山亭的黑袍掌柜出现之后,一场即将在朱雀大街上上演的全武行……

戛然而止。

然而,站在一旁围观的那些好事唐人们,却有些不乐意了。

毕竟,大街上那些诸如胸口碎大石般的杂耍刀枪,哪有你来我往的打架斗殴来的精彩?

“动手啊!别愣着!跟个傻子似的杵着干什么!”

“快揍他!揍死他!这尚药监孙大宅子里的小子,我可认得,平日里豪横惯了,活该倒霉!”

“城南曹家!居然是城南曹家!据说那曹达华可是号称城南巷五虎之一,当街杀过人的狠人呐!”

“城南巷五虎?我怎么没听说过!”

“不过……铜锣湾那条街的扛把子山鸡哥我倒是见过。”

围观的众人或是煽风点火,或像是神色兴奋地不停拍手,或是大声吆喝着,总之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不凑巧的是,当那位黑衣掌柜出现之后,一直瘫倒在地下装死认怂的那名灰袍青年,却顷刻间站了起来,仿佛找到了给自己撑腰的人物,腰板一下子直了。

“徐爷!”

“今儿这事儿,您打算怎么办才好?”

“这生面孔……”

“究竟是哪儿冒出来的?”

他弹了弹身上的灰尘,语气有些不善道:“狗屁的城南曹家!那破甜水巷明明就是一副拆迁地儿,只有破落户才住的地方!”

被陡然拆穿真面目的曹天兵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站在原地,狠狠地瞪了灰袍青年一眼。

还没有豪横一会儿,灰袍青年便被吓得不禁缩了缩脖子,‘嗖’的一下子,身影骤然消失……

躲到了那位被称为徐爷的饮山亭掌柜的身后。

似乎是怕自己再一次像鸡崽似的,被人拎得喘不过气,而寻求的某种庇护。

他弓着身子,猫着腰,望向曹天兵的眼神,时而闪躲,时而厌恶。

“瞪什么瞪!”

“很豪横是吧?”

“知道我家大人是谁吗?”

“尚药监的孙大人!”

“那可是进过那朱雀门,待过那太极殿,见过当今圣上的朝廷命官!”

为了显示自己的强大,灰袍青年色内厉荏地叫嚣道。

当真是狐假虎威的意味十足。

要说这些在朝官贵人家里帮佣做事的灰袍小厮们,别的不会,见风使舵的眼力劲可就厉害多了。

也不知谁给他们的勇气,这一群正准备冷眼看热闹的家伙,在那饮山亭的黑衣掌柜表明立场之后,像是打了鸡血似的,也纷纷下场站队。

排队的人群之中,从一名两翼略显斑白,年纪较长的黑袍管事开始……

有意无意地,众人如潮水一般纷纷开始向曹天兵围拢聚靠,渐渐地组成了一道人墙囚笼,仅仅留给他将将够立足的一尺之地罢了。

望着逐渐有些失控且不对劲的局面,黑袍书生的心里不禁打起了退堂鼓。

心想着这饮山亭的掌柜到底是哪一路上的神仙?

仅仅是出来随口说句话,这些平日里如散沙游勇般的仆从们,竟然出乎意料地把枪口一致对外了起来?

“既然连徐爷都破例站了出来,那老朽也不好杵着当看不见,必然是要说些公道话的。”

那名率先逼近的黑袍管事似乎有些威信,他拱了拱手,面无表情地说道:“曹达华!”

“若是还想在这长安城立足,老朽便奉劝您一句,今儿这暗亏也好,梁子也罢,您还是自己个儿找个地方咽下去,怎么样?”

很快,有一人发声,便有两人发声,有两人发声,便有三人发声,有三人发声,便有众人发声。

“方才我就看见了!这家伙和他家主子杵在那辆黑色马车旁足足一炷香!八成是什么也不懂的憨货!赶紧滚吧,这朱雀街不是你们城南破落户来的地方!”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这副衰样还想买饮山亭醉仙居的佳酿?滚回去喝你的马尿去吧!”

“敢惹得徐爷发话?这么多年,谁能在饮山亭的门前撒野动手?”

“就连武侯铺的李霸气李爷和如鲁大毛那般黑心的城头混混打饮山亭铺子门前过的时候,也得老老实实把头低下,低声下气地喊一声徐爷,你又算是哪根葱?”

“城南五虎了不起是吧?很能打了不起是吧?今儿,我就不信邪!凭你一个人,能他奶奶的干翻我们这么多人!徐爷,您只要一句话,咱们就算舍得一身剐,也得把这小子性命,给撂在这儿!”

不管是出于何等的目的又或是动机,群情似乎越来越激奋。

但有些让人啼笑皆非的是……

那些喊得最凶的灰袍小厮,大部分隐匿在人群之中,极难发现。

而那些身不由己站在最前方,直面着黑袍书生的愣头青们,却脸色惨白,安静得像个乖乖牌似的,不停地摇头向后退。

奈何怎么退,身子却始终没动过。

仿佛身后一股强大的群众力量,支撑着。

打是肯定打不过的,但身为天子近卫龙武军,又怎么会临阵脱逃呢?

曹天兵的心中不禁叹了口气。

可为了那些死不瞑目的龙武军袍泽们,自己不得不忍辱负重,苟且偷生啊!

唉!

没错!

这一切,都是为了死去的兄弟们!

我曹天兵可没有丢龙武军的脸!

他挑了挑眉头,目光不由地望向了一直淡定无比的饮山亭掌柜。

“哈哈哈哈!”

曹天兵挠了挠后脑勺,不自觉露出一脸狗舔的笑意:“哎呀!”

“误会!误会啊!”

“徐爷!您看您这话说的……”

“我妈跟您一个姓,说不定咱俩是表兄弟呢!”

“这事儿纯属误会!”

“晌午的午饭还没做呢,我妈搁家里该等急了,您看……”

他欲言又止。

只是意味深长地指了指那些围住自己的灰袍小厮们,又无奈地摊了摊手。

黑衣掌柜似乎并没有理会这种蹩脚的攀亲借口,也许这话,他一天没听过一千遍,也有八百遍了。

朝着那些看似极为微不足道的灰袍小厮们拱了拱手,徐爷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罕见的笑意:“今儿是我徐友吉的荣幸。”

“有劳诸位侠肝义胆,帮忙平了这桩门前事儿。”

“稍后请诸位移步内堂,饮山亭必有重谢。”

“诸位……”

“请!”

他转过身去,朝着饮山亭铺面的那座极富有地标意义的青山,做了个‘请’的姿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