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晓晓把单欣蕊送到宿舍楼下,怀着和胃一样重的心情慢慢往回走,她到底也没能给单欣蕊拿什么主意。

单欣蕊看上去浑身上下都洋溢着大上海的前卫和时尚,骨子里和其他女人一样摆脱不了与生俱来的优柔寡断和善解人意。只是,单欣蕊独自将这些优点无限放大到最后几乎有些变了形。

原来很爱很爱一个人真的会低到尘埃里,至少会在爱人面前不断降低自己的底线不断把自己退缩到阴影里去,直到把自己逼到无路可退。那个男人在单欣蕊面前就像一个独裁者,不仅来去自如而且不容置疑,所有的这一切都被单欣蕊冠以“他还不太成熟”的理由,因此女性天然的母性便在她身上被发挥得淋漓尽致。那个男人有一天跟单欣蕊说自己太累了,想让单欣蕊给他一个家,单欣蕊便怀着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喜极而泣迫不及待跑去让医院书记给自己开了一份请组织同意结婚的证明,带着书记衷心的祝福马不停蹄用挂号信把证明给男人寄了过去。单欣蕊怀着激动的心情左等右盼,没想到男人在信里躲躲闪闪,对结婚一事只字不提,一晃半年多过去了,男人还是没有松口的意思,被单欣蕊问急了,男人才吞吞吐吐遮遮掩掩地告诉她其实自己“还没想好”,之前让她开证明只是跟她开玩笑,就是想看看单欣蕊是不是真的像自己在乎她一样在乎自己。单欣蕊不能生气,生气就是不爱他了,男人的试验无疑是成功的,单欣蕊不仅不生气,反而觉得自己能被男人如此考验是一种幸运。一年过后男人故技重施,这次他的解释是自己其实还没有长大,感觉自己还不能像一个男人一样撑起一个家,从对单欣蕊复负责的角度出发,他应该三思而后行。单欣蕊这次哭笑不得,怎么自己在书记面前丢了两次脸反过来好像还应该要好好感谢他才对?

今天是第三次了,那个男人又来信说想结婚了,让单欣蕊去开结婚证明。单欣蕊觉得这个男人还是爱自己的,不然怎么兜兜转转还是愿意和自己结婚呢?可是她这次是真的害怕了,她害怕男人拿到自己的结婚证明又有什么新的理由反悔,那样的话自己就没有退路了,第二次去开证明的时候书记有些生气,告诉她婚姻不是儿戏,说自己还没有遇见过结婚证明要开两次的。现在自己破了书记的大例,要“三顾”书记门,先不说自己想什么理由搪塞书记,最关键的是这次真的再开了证明过去能不能和他顺利领到结婚证的问题。要是和他领不成,那自己以后在医院怎么做人?无论再和谁在一起也不好意思去找书记开这个证明了,不过自己还没有想过要和这个男人之外的谁去结婚。

“那就是你铁了心要和他在一起呗?”吴晓晓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原来生活中的爱情远比小说里的爱情还要执着和曲折,“要不这次你让他先开证明过来你再去开证明吧,这样他就没办法反悔了,你觉得怎么样?”吴晓晓急中生智想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他说了,他们单位必须要见到女方的证明才会给他开证明,他们单位的特殊性你是知道的。”单欣蕊愁眉苦脸的样子让吴晓晓很难过,一个女人究竟要爱一个男人爱到什么程度才会把好端端的自己折腾到如此进退两难的地步?

“你到底是忌惮书记为难你还是害怕他会再反悔?是不是结婚不需要开证明的话,你会无限地容忍他反反复复到老?”吴晓晓想了想,看着单欣蕊的眼睛,问了一个让她无从选择的问题。

果然,单欣蕊回答说她不知道。

两个人在微寒的夜露下坐了很久,单欣蕊拿不定主意,吴晓晓更不敢轻易帮她做决断,只是不停劝慰她这次无论如何要三思而行,争取做到十拿九稳再行动。其实吴晓晓也知道自己不过是说了一些废话而已,面对一对痴女怨男,好像也只能说一些无关痛痒的废话了。

“你去哪了?”

吴晓晓用钥匙开了门,还没来得及进屋开灯,胡义的声音从房间深处响起,着实把她吓得不轻。她赶紧拉了一下房门左边墙壁上的电灯开关绳,这是胡义担心吴晓晓胆小怕黑刻意找人把开关从另外一面墙上改到这里来的,这样他不在家的时候吴晓晓就可以先开灯再进门不会害怕了。

“你吓死我了,你在家怎么不开灯啊?”吴晓晓看见胡义满脸通红斜躺在床上,醉眼朦胧地瞪着自己,满身酒气扑面而来,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口里有些怨怒地问道,“你这是又跟谁喝去了?”

“我问你去哪了?”胡义执着着吴晓晓没有回答的问题。

“我跟单欣蕊吃饭去了。今天下午我给你打那么多传呼你都不回,你干嘛去了?”吴晓晓把钥匙扔在沙发上,站在门口反问了一句。她见胡义耷拉着脑袋昏昏欲睡的样子,只好嗪着眼泪转身进了洗手间用面盆给丈夫打水洗脸。

“我......”吴晓晓端着面盆刚走到床前,胡义斜歪歪地坐了起来,刚张口想说话,一大股五颜六色像隔了夏夜的剩菜味儿的脏东西就喷到盆里顺便也沾了吴晓晓一身。

吴晓晓气得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赶紧端着脏盆转身去换了干净水来给胡义擦脸擦嘴。

“你哭啥?”胡义不耐烦地一巴掌挥掉了吴晓晓手里的盆,水倒在地上洒了吴晓晓一裤脚。吴晓晓忍着酸臭和委屈,给胡义擦干净身上的秽物,把地上的狼狈收拾完,已经是深夜了。

胡义耍了一阵酒疯,又倒头睡去了。

吴晓晓从柜子里抱了一床棉被出来,一个人半坐半躺在沙发上半梦半醒迷迷糊糊地渡过了结婚一年多以来最冷最心酸的一个漫漫长夜。

“老婆,你怎么那么傻呢?裤子那么湿怎么不换呢?这么冷的天万一感冒了可不是找罪受吗?”胡义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吴晓晓身边,拿了一条干净秋裤要帮吴晓晓换上。吴晓晓被胡义的声音吵醒时头有些晕乎乎的,眯着双眼看着窗帘外隐隐的亮色,用手使劲甩了一下胡义的手,挣扎着坐起来。

“昨晚是我不对,喝多了,对不起啊老婆,以后我一定改。”胡义和以前一样态度真诚满脸愧疚,满嘴的酒气加没刷牙的口臭,吴晓晓把脸别到一边,慢慢把头斜靠在双膝上闭着眼睛赖会儿床。

胡义知道吴晓晓这是真生气了,不敢再多说什么,小心翼翼地把秋裤放到吴晓晓脸转向的地方:“你赶紧把干衣服换上起来收拾一下,我去给你买你最爱吃的小笼包了。”说完像做贼似地看了看吴晓晓,见吴晓晓没有动静,便轻轻拉开门出去了,门外快速灌进来的冷风还是把正对着门的吴晓晓吹得打了一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