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广杰此一句,引得堂上众位衙役均哄然大笑,但熊元庆却牙关紧咬,恨恨地说了一句,“蠢货!”

施世纶手持惊堂木重重地摔在了桌子上,但听得“咚”地一声,满堂寂然,无敢哗者。而堂下所跪之二人更是目瞪口呆,那侯广杰自是贪生怕死之辈,这一下那熊元庆倒也不是原先的一脸淡定,反倒是一脸土色,战战兢兢。

“茶商和土夫子都是土里刨食之辈,但尔等皆为‘掘土之硕鼠’,靠着下三滥的手段行鸡鸣狗盗之事,还想靠这些茶饼金蝉脱壳?”施世纶双目一紧,声色俱厉。

熊元庆双目低垂,并未回答,虽说面色晦暗,但却不见丝毫慌乱之色。倒是那侯广杰呼天抢地,跪在堂上磕头如捣蒜,“小的知错了,大人恕罪啊——”

“你给我闭嘴!”熊元庆牙根紧咬,但此时的侯广杰却已然状若癫狂,并不是他所能压制的了的。

“本府赏罚分明,你只要讲出实情,便可将功补过。”施世纶一脸慈祥地看着侯广杰,若想寻回那些官银,面前的这个人定然是一个极大的突破口。

“好,我说,请大人一定要饶我和舅父不死,是……”侯广杰言说至此,居然双目圆睁,喉咙里面却吐不出半个音节,他双手抓住脖颈,死命地挠挖着!

“怎么回事——”施世纶猛地站了起来,赶紧命令左右衙役将侯广杰的双手用力压住。可那熊元庆仍旧一脸淡定地跪在当下,依旧是低眉顺眼的模样,任自己的外甥哀嚎不已,没有任何举动。

施世纶正要下堂查看,白海升挡在他面前,“大人,事有诡异,您勿要近前。”

“快传郎中——”施世纶大叫着,有衙役闻言赶紧朝着大堂门外跑去。

但前脚刚跨出门槛,就听到侯广杰一声惨叫,“啊——”只是眨眼之间,他便捂住胸口一命呜呼。

施世纶挣脱白海升走上前去,伸手试探着侯广杰的鼻息,立时全无,又将其眼皮扩开查看了下瞳孔,心脏不由得一阵紧缩。

“怎么会这样?”施世纶定定地看着熊元庆,但后者仍旧一脸低眉顺目,且观其面色,没有丝毫的变化。

施世纶倒吸了一口凉气,面前之人才是那高人,不管发生了多大的事情,均是一副雷打不动之态。

“拉下去!”白海升命令衙役先将熊元庆关押到牢房之中等候发落,必须先要将大堂上侯广杰的尸体给处理掉。

但就在熊元庆被左右衙役架着拉下堂去的一瞬间,施世纶突然发现他唇角抽搐了一下,不由得心中一抖。

“白师爷。”施世纶轻声将白海升唤到身边,一脸疲惫之色,“将这具尸体移送殓房。”

“是!”白海升点头,“都这个时辰了,大人您还是先休息吧。”

施世纶却摇了摇头,“我不累,你去二堂准备,你切去通知汐月,一个时辰后,勘验此尸。”

白海升正欲劝阻,但看施世纶一脸坚定却也不好说什么,便应了一声“是”,就去安排具体事宜了。

“‘掘地之鼠,穿山之甲’果然都不是寻常之辈。”施世纶心中暗自忖到,面色又凝重了一层。刚刚熊元庆被拉下台时,嘴唇抽动间,便是一副嘲弄之色。

此时,在大运河渡桥旁的“芍药阁”二楼的雅间当中,姚乔木和阎正国相对而坐,在相思木的圆月餐桌上摆满了珍馐佳肴。

有“芍药阁”的招牌——梁溪脆鳝。菜品呈酱褐色,盛放在白釉瓷盘中更显得乌黑发亮,尝之甜咸适中,松脆爽口,味浓汁酸。

白玉珠帘被掀开,一个堂倌端着托盘毕恭毕敬地奉上了一盘“八宝葫芦鸭”。

“姚兄,请!”阎正国做出一个“请”的手势,从盘中夹取一块鸭肉。

姚乔木也夹取一块放入口中,缓慢咀嚼之后,便开口言说道,“整鸭脱骨,还能保持鸭皮不破。又于腹中酿入八种馅料,并精工制成葫芦型,此鸭肉鲜嫩,馅心滋喏疏散,味道醇厚鲜香,也只有这‘芍药阁’才做得出。”

阎正国微微一笑,用汤勺盛了一碗“文思豆腐”递给姚乔木,“近几日天气愈发和暖干燥,这‘文思豆腐’可是调理养身的佳品。”

姚乔木笑着将碗接了过来,浅尝了一口,“刀工精细,软嫩清醇,入口即化,乃人间至味。”

阎正国起身将桌上的“九龙公道杯”给端了起来,将姚乔木面前的酒杯斟满。

“只可惜啊,这么好吃的东西,文天扬那老东西怕是吃不上喽。”姚乔木一脸喜色,“我昨日听闻他昏厥了好几次,怕是那大限将至,你我何不凑钱送他一副良木棺椁,也算表一表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

阎正国端起酒杯,深吸了口气,望向窗外,在那大运河的渡桥上有行人过客匆忙而行,也见脚夫赤膊光背搬运着货物,还有一些小贩摆着货摊在高声叫卖。

“姚兄,且尝尝我私藏多年的木瓜酒。”阎正国笑着举起酒杯,但听一声脆响,两人轻轻地碰了一下。

“好酒!”姚乔木连声赞叹,“听闻这‘木瓜酒’以六月三伏时造曲,曲有米麦二种,受之以范,其方若砖。立冬后煮瓜米和曲,谓之起酵,酒成谓之‘醅酒’。瓜米者,糯稻碾五次之称。碾九次为茶米,用以作糕粽,五六次为瓜米,用以作酒,亦称酒米,醅酒即木瓜酒!”

“姚兄真是博学多才。”阎正国赞叹道。

“金樽清酒斗十千!”姚乔木指着度桥旁卖汤包的老婆婆,“别看就这一壶酒,可抵的上这老妪几个月的营生。”

阎正国笑着摇了摇头,“姚兄言重了,你我皆凡人,生在人世间,终日奔波苦,只为日三餐。于那老妪,我们都是一样的,只是有些人自视甚高,非要分出三六九等,那就太过分了。”

“哼,这下好了,文天扬那老狗,被气得一病不起,更要面临着牢狱之灾,就让他在牢中‘出淤泥而不染’去吧。”姚乔木说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夹了一块清炖蟹粉狮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