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想为君子,素喜花中之兰,更爱莲中通外直,不蔓不枝。此均不为过,但错就错在,不该将自己看成最正宗的商人,将别人都看成了暴发户。”阎正国说着也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旋即目光一紧。

“哈哈哈……”姚乔木一阵大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若他识时务能早日同我们合作,也断不会落到今日凄惨之光景。”

阎正国则摇了摇头,一脸冷笑,“凡事有因才有果,这也是当初他自己的选择。与品行高洁则无染,若被人逼得连饭碗都保不住了,怕是那兔子也会咬人。”

“贤弟所言甚是,你我再饮一杯。”姚乔木说着再次举起酒杯,两人相碰之后再次饮下。

此时,那珠帘又被撩开,但见堂倌再次手端托盘走了进来,并且在这托盘之上还放着一个白玉大碗,可里面却只有澄清汤水,其上浮着几颗白菜。

“咦?此为何物?”姚乔木一头雾水,但见面前的菜色不似别的那么精美繁复,只是这清水里面漾着几颗白菜,一看就让人觉得索然无味。

“开水白菜。”阎正国介绍道,“此乃菜中极品至味,请姚兄品尝。”

“哦?”姚乔木一脸狐疑,但关此菜便觉得清汤寡水,怎么还称得上“人间至味”?他将信将疑地夹出一片菜叶放到口中,仔细品味间,登时瞪圆了眼睛。

“清鲜淡雅,香味浓醇,汤味浓厚,不油不腻,很是爽口!”姚乔木一脸的不可思议,“只是这白水煮菜,怎么会如此美味?”

“姚兄可真是美食家,这菜若被寻常人吃了,断然是要被糟践了,若论根本还是在这汤里。”阎正国微微一笑,继续介绍道:这菜看似清汤寡水,然则这清汤之上却彰显着深厚的功夫。

开水究其本质便是志清的鸡汤。此汤要用老母鸡、老母鸭等数十种食材分别去杂入沸锅,加入各种配料熬煮近两个时辰,再将鸡胸脯肉剁烂至茸,灌以鲜汤搅成浆状,倒入锅中吸附杂质。反复两三次之后,锅中原本略浊的鸡汤此刻呈开水般透彻清冽之状,香味浓醇敦厚,不油不腻,沁人心脾。

而白菜则要选取将熟未透的大白菜当中发黄的嫩心,微焯之后用清水漂冷,去尽菜腥后再用“开水”状鸡汤淋浇至烫熟。烫过白菜的清汤当然要弃置不用,烫好的菜心垫入钵底,轻轻倒进新鲜的鸡汤,此菜才算成。

“此菜乍看清汤寡水,油星全无,但闻起来却香味扑鼻,吃在口中清鲜柔美,自胜过那万般佳肴。”阎正国微微一笑,“古人言‘大羹不和’,无味乃五味之形焉。看似没有味道的东西,胜似万千滋味。就如同那文天扬和施世纶之流,看似刚毅果决,正直不阿,但究其本质或许比那阴沟之鼠更为肮脏。”

“贤弟所言甚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为兄又受教了。”姚乔木放下筷子,双手轻轻地拍了几下。

正在此时,但听得珠帘外传来姚宅管家姚威的声音,“老爷,您请来的琴师到了,是否让他进来演奏?”

“让他进来吧。”姚乔木挥了挥手,转头看向阎正国一脸笑意,“知道阎兄喜欢听丝竹管弦之声,特请来一位琴师,为我们助助兴。”

“姚兄思虑周全。”阎正国话音刚落,但见姚威领进来一位少年,径直朝着琴凳处走去。

这少年大约十七八岁的样子,一袭缟色长袍,身形清瘦,五官俊朗,但就是那一双眼睛没有丝毫神韵,两颗瞳仁仿佛定定地卡在眼眶当中了。

阎正国心头一紧,从面相观之,这位少年琴师竟还是一位盲人。

“给姚老爷,阎老爷请安。”少年怀抱胡琴,欠身施礼,分寸恰到好处。

“开始吧!”姚乔木挥了挥书,那少年便坐在琴凳之上,身体朝着左侧微微倾斜,后背立直,且坐于凳子三分之一处。琴筒放置左腿根部,并以小腹抵之,右手持弓拉动,左手按弦。

胡琴声响,其声悠长,哀婉苍凉,欲断则又连。猛然间琴声急促,声势浩大如金戈铁马。须臾间又似花叶落水,轻柔深处只无声。乐音在一节低回地慢板之后忽又拔高叫度,锐音尖利如锥,大有那直刺江天之势。

一曲终了,少年琴师抱琴慢慢起身,冲着早已听得入了迷的姚乔木和阎正国微微鞠了一躬。

“赏!”姚乔木抬了抬手,姚威赶紧走到一边取出一个布囊,里面放满了纹银。

“谢姚老爷。”少年再次冲着二人施礼,被姚威给领了出去。

“阎贤弟,你看这少年的琴艺如何?”姚乔木微笑着问到。

“技艺纯熟精湛,假以时日便可炉火纯青。”阎正国也不吝地赞叹道,“还要感谢姚兄,今日让我听到如此美妙的胡琴之音。”

姚乔木却挥了挥手,“哪里哪里,贤弟喜好音律,且那素月这两日又走行不开。若论琵琶,在扬州城里谁人都不是素月的对手,但在胡琴之上,这少年琴师则当属翘楚。”

“姚兄费心了。”阎正国微微拱手言道。

姚乔木却一脸忿恨,“可恨韦东春那小子,只仗着我们用得着他,便天天霸着素月不放,让扬州花魁去伺候这么个烂仔,也当真是鲜花插在牛污上。”

阎正国却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无妨,流莺之辈,本就是供把玩解闷的,韦东春虽为烂仔,但此时却是我们重要的棋子。”

“挖坟掘墓之流,干损阴德的勾当才发的家。此人断不可重用,若以后他得寸进尺,必须果断除掉。”姚乔木握紧了拳头。

阎正国又将杯酒斟满,“那是自然,你我辛苦经营多年,便是为了守住扬州这块地界儿,若有人想在此处撒野,定然不容。”

“来,喝酒!”姚乔木说着举起酒杯,双颊绯红。

正在此时,门口却传来一阵骚乱,只听到姚威的声音,“两位老爷在品酒,你不能进去打扰。”

“让开,我有急事……”阎正国闻言一惊,听这声音好像是阎宅的管家阎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