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演结束之后,白婷汐是有些疑惑的,她问过步柏轩,真的要留在杭州吗?步柏轩的态度很奇怪,他愣了一会儿,只笑着说,“在这不好吗?如果回去要面对那些不愉快的事,还有一些过不去的人情,你不觉得累吗?既然我们只是为了江南丝竹,何必在意是在哪里表演呢?只要把这门艺术传承下去就好了。”

白婷汐能理解步柏轩对艺术极致的追求,但她毕竟是个女人,恋家。

“走吧,我们去杭州玩两天,再回去和他们告别,然后就到这边来发展,你看这里有山有水,一直都是我的梦想之城。”他试图说服白婷汐开心地和他来杭州。

杭州的确是一座非常有魅力的城市,白婷汐在这之前只来过杭州一次,也是因为一次江南丝竹交流。可那时候,她心里只有表演,从来没想过好好欣赏一下这座城市,主办方带乐班的老师们参观了几处重要的文化建筑。听说出去玩,年轻的心仍然是快乐的,他们俩像两只轻盈快活的小鸟,穿山越水,尽情在这座城市里翱翔。

这里的传说和故事又深深地吸引正在热恋中的他们,步步是景,步步是情,对爱情的无限遐想。西湖边静静伫立着三座情人桥——长桥、断桥、西泠桥,它们在长久的岁月里,将无数缠绵情意事,报与西湖风月知,许仙和白娘子、十八相送的梁山伯与祝英台,还是多情才女苏小小一个个爱情故事如此感人,可白婷汐却每每想着那些凄美的爱情故事总要一阵怅然,现在想来,好像冥冥之中,真正的爱情总要伴随着一点伤痛。

直到,他们开在山路上,迎面而来的大货车,结束了一切。那一声巨响又在白婷汐的耳畔响起,她闭了眼睛。

“是不是我不该提这些,反正都是过去的事了。”白鸣朝才回过神,心里憋着的一口气,今天才说出口。

白婷汐淡淡地对弟弟说,“好像找到真相就是让另外的一些人也经历一次苦难。”

“那也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还要被那么多人议论。”步千璇对父母的事更为在意,而真相对过去的那些人或许不在有意义,却在下一代身上会有更多的可能。

“可是,你现在有线索吗?”白婷汐问女儿,她觉得所有线索都终断了,就像打了个死结,哪里都解不开。

步千璇被母亲说得无言以对,只好嘟嚷着说,“不是说,事情只要发生过,就一定会有破绽和痕迹,我就不信,找不到一点线索?”

“你把精力放在你的研究上,不要分心。”白婷汐又严肃起来,和北京的时候一样板着脸。

步千璇看到这样的妈妈反而熟悉,“可是,妈,我对江南丝竹的热爱已经不仅仅是这个乐种的表演形式,而是其中人的部分,这种事,让我对江南丝竹的内涵产生了怀疑,这是我不愿看到的,所以,不仅仅是我个人的事,而这件事也许也是这门学问对我更深层的考验,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对我的考验。”

白婷汐明白女儿话中的意思,女儿对江南丝竹的研究已经不仅仅停留在技术的表面,而是触及人类。

“其实,我们看了那么多艺术门类,其中或多或少都发生过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我只是没想这一次会发生在我的身上。我做不到无视一切存在。”步千璇深沉地说着,白婷汐和白鸣朝都能理解。

三个人都沉默下来,车里异常安静,直到白鸣朝问她们现在住在哪里?步千璇告诉他,现在的住处,白鸣朝把她们母女二人送回去,抬头看看那幢新公寓楼,“姐,你决定永远回来了吗?”

“嗯,有空,你给我介绍介绍哪里的房子好,我已经离开太久了,对这座城市有即熟悉又陌生的感觉。”白婷汐这个决定还没告诉步千璇,步千璇惊讶地瞪大眼睛看着妈妈,“妈,你真的决定回来了?”

白婷汐笑着点点头,“该回来了。”

落叶归根,是国人的执念。

告别了白鸣朝,母女俩正往回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她们面前,是张池羽。他看到她们走来,很恭敬地站好,面带微笑地鞠躬,“阿姨,您好!”

张池羽的突然出现让步千璇始料不及,可现在也无处可躲,白婷汐一眼就认出眼前的男孩子就是那天在台上和女儿一起演奏的男孩子,而且这个男孩儿就是张明和姚香菱的儿子。

“你好,小张。”白婷汐觉得眼前的这个孩子是不错,至少姚香菱的儿子不会错,“你妈妈好吗?”

“就是,我妈妈让我带她来找您的。”张池羽话音落地时,白婷汐已经感觉到张池羽看向她身后的目光,她转过身,看到正向她走来的姚香菱。二十几年不见,月色之下看不清脸上的沧桑,再说姚香菱的身材一直保持得很好,一瞬间恍然觉得回到了当年。

“真的是你?”姚香菱眼里含着泪快走几步上前,盯着白婷汐的脸看,“白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白婷汐笑着用右手拉住姚香菱的手。当年白婷汐失去左臂的事,大家都听说过,但谁也没见过,此时,姚香菱才那么真实地感觉到完美的白婷汐失去一只手臂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才好,一边落泪一边说,“我实在是想见你,非让池羽带我来,你们不要怪这孩子。”

“他是个好孩子。”白婷汐并没有怪张池羽,“上楼说吧。”每一个善良的母亲对晚辈都会有包容之心。

白婷汐和姚香菱走在前面,两个年轻人走在后面,张池羽仍然轻声地向步千璇道歉,步千璇也不知道张池羽该不该道歉,也就没说什么,尴尬地笑了笑。姚香菱见到白婷汐特别高兴,可好像那些适合久别重逢的话都不适合白婷汐。

“我知道,外面有些传言,所以我今天必须来,白姐姐,你知道,我从来不会说谎,是个简单的性子。就算过了这么些年,我也没变,是张明的呵护,没让我变成那样圆滑世故的人。他这个人,你们都了解,外面的流言对他不利,这些年,他都没有和谁解释过,但也没有真正开心过,即便是笑,也只是浅浅地笑一下,我知道他心里的结就是你们,这个结解不开,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开心。”姚香菱刚坐下便说,她是为丈夫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