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在远处看着他们，他还是担心儿子莽撞了。其实，这段日子，但凡是步千璇参与的表演，他都会去看。这个孩子真是基因里就带着江南丝竹乐，不然怎么学什么都那么快，而且融入得如此自然。

见周围的人也看得津津有味儿，张明也生出个想法，民间艺术来自民间也应该在民间流传，这给他很在的启发，不如就让这种形式成为南园一道风景吧，既然上海的湖心亭是在上海江南丝竹的一道风景，为什么太仓不能有这样的一个地方呢？毕竟江南丝竹馆里是对外的窗口，他们的表演更正式一些。民间的又都各自成社，那些爱好者们少了个舞台，心念至此，他看着儿子的眼神也变得欣慰。谁说年轻人都是出来闯祸的，他们也会带来很多不一样的启发。只不过，张明从来不会当着张池羽的面夸他。相对来说他还是个严厉的父亲，但儿子自幼就非常听话，每当想到这些他还是非常满足的。

南园中有古典园林特色的地方，再增添一点传统文化的内容进去，应该会让游园的人有更深刻的领会。

观众中有一个西方人，对江南丝竹的有极大的兴趣。见张池羽看着他，大方地问他这个演出还会有吗？张池羽用流利的英语对他说，以后经常会有。他答应的时候并没有多想，只觉得有人来看江南丝竹就让他很兴奋。那个西方人见张池羽的英文好，又和他聊了几句。特别高兴地指着张池羽的笛子要看一看，张池羽很大方地递给他，又在他面前展示了一下如何吹响这支笛子。那西方人直要拜张池羽为师，这让张池羽有些为难，他只收过小学生做学生，这西方人应该比他年纪还大，他稍稍犹豫，就大方地说：“那明天我带一支新的笛子，如果你还来。我就教你。”

西方人一口答应。

“这就收个洋徒弟了？”杨师傅有点佩服这个年轻的男孩子。

“嗯，把我们的传统文化传播出去，不好吗？”张池羽自信地笑笑。

步千璇一直看着张池羽，宁依依就看看步千璇，看看张池羽，又为他俩欢喜，又为他俩担忧。

张明看着一切。

“杨师傅，你是不是经常听张明老师的演奏。”张池羽突然问道。

那杨师傅笑着说，“是呀，是呀，你怎么知道。”

“你拉的和他很像。”张池羽笑着回答。

“这？也听得出来？”杨师傅更是惊讶，只当他在学着拉二胡，而所有的曲子不是都一样的嘛，为什么眼前的年轻人会觉得他学的张明。

张池羽看了范老师一眼，范老师也是位老乐手，和张池羽有同样的感觉，范老师点着头说，“因为你连他的加花也学了。”

“啊！”杨师傅霍然明白了一切地朗笑出声，“你们真是厉害。”

步千璇也笑了，难道听着那么熟悉的感觉。过去，她没少听张明的演奏音频，过去不懂，现在懂了每个人演奏的不同之处在哪，也就能在听别人演奏的时候知道谁是谁的师傅。

“我又不敢去拜张老师为师，只好偷偷地学他。”杨师傅笑着说。

张池羽大方地说道：“他会很高兴的，说明你认可他的演奏。”

“之前还有一位二胡拉得好，我很小的时候听过，后来这个人出了事，再也听不到了，那也是个厉害人，他拉的二胡，学不出来。”杨师傅今晚很兴奋，“他总能在乐曲中找到恰到好处的地方处理加花，一般人很难掌握，应该是他对音乐的理解特别深，我只是个爱好者，后来听张明老师的表演机会多，我可以录了音回去练。学到一点皮毛，一点皮毛，这在我的小圈子里已经是很不错了。”

步千璇原本带着笑意的脸上，沉了下去，她猜杨师傅说的那个人就是父亲步柏轩。

张池羽也听出来了，瞥一眼步千璇，“每个人合乐的时候都要看怎样的字眼处理得更好。这就是对音乐的理解了。”

“回去我再琢磨琢磨。”杨师傅直点头。

那天他们一连演奏了几首曲子，好像都是在配着杨师傅练习，没有一点架子。杨师傅直到结束都在兴奋当中，自然，他说还要来，几个人相约，下周还在这里相会。

张池羽的气度让人折服，尽管他还那么年轻，步千璇对他说：“还有几个月你就要走了，这里还会有人约搿丝竹吗？”

“为什么不会？在这里搿丝竹不应该是我个人的事，应该是所有人的事。我走了，还有你，还有范老师，可能还会有更多人呢。”张池羽很乐观，他不知道还有他的父亲会加入进来。

“可是有的时候，人走了，很多事就变了。”步千璇边收琴边说，“我们很多学姐学长，毕业了之后，曾经自发组织的小乐队就全散了，很难再组织起来，好像凝聚一个乐队的是人，而不是一个乐队的形式。”

“江南丝竹也是由一群人凝聚起来了的，但我觉得需要一个平台，以现在的城市特色来继续这项艺术活动。”这是张池羽对待现在已经不在以村社为基础的人际关系会影响江南丝竹发展的最新理解，而这个想法又触动了步千璇。

“我们不能总是循规蹈矩。”张池羽说这句话的时候像个老学者。

“嗯，你说的对。”步千璇很乖地附和，若有所思地点着头。张池羽看着她的样子笑了，“千璇，你的到来，也给我很多对江南丝竹的新想法。”

“我？”步千璇觉得自己来到太仓才学到很多，她能带给张池羽什么？

“因为你告诉我了不同人不同的认知。让我更有使命感了。”张池羽坦言相告。

宁依依无奈地插了一句，“你们俩是不是当我是空气啊？”

三个人都笑了。

“演唱会看得如何？”张池羽马上转移话题，他总能很好地照顾到所有人的情绪。

“人是需要不同的出口释放自己，演唱会有演唱会的乐趣，非常不错。”宁依依给步千璇使了个眼色，“对吧？”

步千璇笑着点头，“对，你说的都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