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过了合乐的瘾。
回去的路上,步千璇又对张池羽说,“你相信轮回吗?”
张池羽凝视着她的脸,久久没有回答。
步千璇便又笑着说,“你小的时候是不是和父亲一起各处白相相?”她学了一句太仓的话,张池羽笑着说:“你怎么知道?”
“看你刚才很熟练的的样子。你完全没有那种扭捏,或者惺惺作态的样子。”步千璇这说的是真心话,像张池羽这样名牌大学毕业的男生,特别还是中外合办大学的学生,大多有些孤傲的,可刚才张池羽完全没有那种骄傲,大方自然地邀请丝竹爱好者搿丝竹。
“做喜欢的事情时,总是希望能够有人和我一样有共鸣吧。”张池羽回答她。
“可是像你这样的男孩子,不是应该去玩游戏,或者去各种娱乐场所展示青春吗?”步千璇一直觉得张池羽除了那身皮囊和有时大脑里出现的国际化认识,平常的做派和行为,更像是一个古代穿越回来的人。
张池羽皱了皱眉,“青春需要怎样展示呢?我就在青春之中,我只知道我需要勇敢地去为自己心中想做的事拼博,而江南丝竹也是我喜欢的事之一。”
步千璇便不再说话了,这也是她的想法,也许真有轮回,他们就是轮回到此,继续使命的人,江南丝竹是他们的宿命,还是使命呢?
张池羽见她不说话,就又说起刚才在南园里的演奏,他说起小时候父亲就是带着他在那里练习的,所以他对那里的一景一物都烂熟于心,不仅如此,他还把那儿当成江南丝竹的主场,在太仓玩丝竹的人,都应该在那演奏几次,这让南园具有一种江南丝竹的正统性和权威感,如果一名乐手能坐在南园里的任何一处演奏一曲,就是在等着真正的江南丝竹乐手群体对他的演奏技艺认可。这样说来,南园真不是随便谁都能来演奏的,而是高手才来。
步千璇这才明白,为什么刚才那人开始不敢答应张池羽的邀请。
“所以,刚刚那个人……”步千璇才说了一半儿,就看到张池羽连连点头。
“是啊,老乐手才不会配特别业余的乐手玩呢,我猜他看我们年轻,大概觉得我们不懂规矩,才敢在这里演奏。”张池羽轻轻一笑。
步千璇倒不服气了,“他明明在夸我们专业。”
“所以,人家说我们是专业,而不是老乐手。”
“这也有区别?”步千璇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当然。”
“好像是。”这一次是步千璇不能他说完,先说道。
“严格意义上来说,南园这里总会有人自发组织一直搿丝竹的人,但是没有开成一个乐社,更自由,也更贴近真正的江南丝竹,我爸在我小的时候就带我来这里搿丝竹,他是高手,他坐在那演奏,我跟着,别人看到了才愿意坐在一起演奏,不然我也没机会和那些老乐手们一起搿丝竹。”张池羽继续给步千璇讲,因提到了父亲,免不了多看步千璇一眼。
步千璇边听边感慨,她越来越能体会到为什么她的导师让她来太仓找江南丝竹的根,在这里人浸在江南丝竹中,而江南丝竹也浸在人当中,秤离不开砣,砣离不开秤啊。
“为什么是南园?”步千璇又追问了一句。
“因为,这里毕竟曾是王锡爵住过的地方,酝酿了江南丝竹和昆曲。而这里在太仓也极具有文化象征意义,园中又有‘大还阁’也有一代琴圣的故事,自然人们在这里搿丝竹更能体会到些韵味吧。”张池羽耐心地讲解中,他们已经到了步千璇公寓楼下,“今天的课就上到这了,明天继续。”他笑着开起玩笑。
步千璇根本没听够,无论是关于太仓,还是在太仓产生的江南丝竹,她不着急上楼似地继续问张池羽,“这样说来,太仓的故事要听完了,我才能研究好江南丝竹了?”
“嗯,如果不深入去了解一个地方,又何谈了解其文化和与这些文化相关的艺术呢?你虽然是反向操作,先了解了这项艺术,再补文化课,但或许你的悟性高,很快就能体会出其中奥妙。”张池羽在夸步千璇,这是一个年轻男士对年轻女生的赞美,而这样的赞美往往都与情相关。
“不过,你真该回去休息了,明天我们还要去乡下参加表演。更多故事,且听下回分解。”张池羽突然故意严肃地说道,像个老派的书生似的。
步千璇‘噗呲’一笑,“好吧,好吧,张老师,再见。”转身就上楼了。
步千璇突然觉得她和张池羽就是轮回来到世间的人,她就是璇儿,张池羽就是宇轩,不然那熟悉的一切真是无法解释得清楚了。
那天夜里,躺在床上的步千璇突然在想,今夜,她还会不会做梦,就这样笑着进入了梦乡。
果然,还是那个梦,婚礼上骑着马的人真是宇轩,他回头张望了半天,好像在找人,围观的人老乡太多,他哪里找得到人?他落寞的神情看在璇儿的眼里,璇儿的眼前越来越模糊,他没看到自己,他要成为别人的夫婿,她再也不能跟在他身后,让他教他弹琴了,胸口突然一痛,只觉得一股热流涌上来,血腥味冲到嘴边,“噗呲”吐了出来。
“璇儿!”崔樱扶住向后仰去的璇儿,“璇儿,璇儿……”
骑在马上的宇轩好像听到有人在喊“璇儿”,他再转回头伸着脖子望来望去,仍然看不到那张熟悉的脸,看热闹的人太多了,他从来都没见过哪家接亲的队伍被这么多人围观,好像全城的人都来了一样。
倒在地上的璇儿已经不醒人世,不知崔樱是怎么把她带回去的,只是璇儿醒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自己屋内的床上了。
“醒了。”有人喊,是乐班里弹中阮的芸娘,“璇儿,你终于醒了?这些天可把我们急死了。”
“芸娘,我躺了很久吗?”璇儿声音虚弱地问着。
芸娘已有泪意,“三天了,已经三天了,师父吓坏了,我先去通知师父。”说着,芸娘已夺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