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门类都有个宗法传承,但有些艺术进了院校之后,很多学生只认宗法而无自我,这艺术就学死了,少了灵魂,少了灵气。徐老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因为那些学校里要给这些艺术打分,徐老最不明白的就是这打分的标准从何而来,依他老人家看,艺术那就是愉悦内在灵魂的,没有任何可称之为标准的东西。
“我想我能自如切换这两种状态。”步千璇说的是真话,可是她还是太自负了。有时候习惯是非常可怕的东西,如果她习惯了一种演奏方式就很难自如切换。
徐老哼笑了两声,大概就是觉得年轻人太武断了,不过,他还是没有妄加评价。人生若不走过那几步,永远都不会相信过来人的提醒。
“你们这些研究生,不知道到底在研究什么。”徐老有些无奈,“我看过很多人写书,写我们江南丝竹,可一看就知道都是这里抄来那里搬来的,完全不懂江南丝竹,你是不是也要写那样的东西?”
“如果您不希望我写那样的东西,就多教教我啊。”步千璇借机撒起娇。
徐老一怔,她太像她妈妈了,倔强之下隐藏的可爱,当年她妈妈也这样对他说:你希望我上台表演得更好,就多教教我啊。
瞬间,泪水就要涌出眼眶,徐老马上转过身去,“明天继续,别偷懒。”
“是,徐老师。”
句句戳中徐老的心,他头也不回地走了。他摇了摇头,“你不能叫我老师。”
“为什么?”步千璇见徐老拒绝,便想追问。
徐老却不吭声,越走越远。
张池羽并不知道徐老和白婷汐之间的关系,张明没有告诉他,所以,张池羽也不知道徐老的心情。徐老边往外走边想着自己的爱徒白婷汐,当他得知白婷汐失去了左臂时,他的心更痛,他知道他那个徒弟多么优秀。而步千璇呢?和她妈妈一样,他有些感激上天关上一扇窗又打开一扇门,他当然会好好教步千璇,只是她不能叫他老师,隔着一代呢。
步千璇没得到徐老的回答,但也能感受到徐老的善意,和张池羽嘟囔,“徐老也很可爱嘛。”
“当然,每一个喜欢音乐的人都很可爱的。”张池羽一直这样认为,他觉得音乐是天使带给人间最美妙的东西。
“江南丝竹最大的魅力就是这种包容和成全,不像很多人,争首席,争主奏,最后真正能独奏的有几个人?还不都是进乐团?”步千璇颇有感慨地说着。
张池羽听步千璇的一番话后,笑着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中华儿女到底都是群居为主。”步千璇看着他笑了,两个人眉目之间的情丝越来越浓,越来越难化开。
徐老的接受让步千璇有点得意忘形,她又对张池羽说,“徐老这是开始接受我了吧。”
“当然。不然他怎么会指导你。”张池羽微笑地看着步千璇脸上的得意,不知为什么,他一直不喜欢看人忘形得意的样子,偏看步千璇并不觉得讨厌。
“如果不接受会怎么样?”步千璇好奇地追问,张池羽无奈地告诉她,“不指导,也不批评。”
“为什么不批评?”步千璇纳闷。
“因为,如果只是闪现,何必因一个人影响乐班的演奏,如果那个人真的无法融入,那滋味肯定也不好受,自己就会离开了。不需要严厉的话语伤人。”张池羽自然而然地解释。
步千璇疑惑地看着张池羽,“这么含蓄?”
“对,就这么含蓄。”
“江南人的处世风格?还是太仓的?”步千璇又问。
张池羽笑了,“太仓和江南有什么区别吗?”
步千璇琢磨了一会儿,突然又说:“徐老为什么不让我叫他老师呢?”
“艺类叫老师有讲究的,还要讲传承,或许,你的师父是谁徐老还不知道,所以不敢随便应你。”张池羽解释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什么。
“繁文缛节。”步千璇嘟囔着。
张池羽正了面色,“你要来找的就是你口中的繁文缛节。”
步千璇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吐了吐舌头,“知道了,张大师。”冲着张池羽做起鬼脸。步千璇到底有多少个面,张池羽无法预料,要了解一个人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要不要回去合乐?”步千璇突然又提议,昨天两人合乐,就生出许多别样的感觉,那感觉越来越多,心里就多出许多滋味,诱人。
步千璇瞪大了眼睛,盯着他,等他回答。张池羽收回自己的目光,“好啊。”他本是没想好的,可脱口就答应了。
看到他回避的目光,步千璇的心有点失落,当对一个人在意的时候,任何细微的差别都会被想入非非,此时步千璇就在猜测那回避的目光中透露着哪些信息。
“如果你有事,就去忙。”她连忙补了一句。
“我没事。”张池羽并不知道步千璇的心思,如实回答。
男人和女人思考的方向在情感上经常会南辕北辙,不是真正的情义相通,日日夜夜的相处中不知要经受多少考验,想来真能修成正果的一双人实属不易。
“晚上吃什么?”步千璇甩甩头,不让自己多想下去。
对于她突然转折的话题,张池羽好像已经习惯了,“带你去吃个特色饭店吧。”
“好呀,什么特色?”步千璇刚才的胡思乱想立即被她抛在脑外,一双好奇的大眼睛里闪烁出光芒来。
“到了你就知道了。”张池羽仍然持重地低声说道。
步千璇撇了撇嘴,白了他一眼,男人都会适时吊人胃口,连这么年轻的张池羽都是。一路上两个人还是聊着今天的排练,这个话题最起码不会让他们俩陷入任何尴尬。
张池羽的车开进一个园子,步千璇看到上面的匾额上题了两个字“南园”。下车时看到一池碧水,柳丝涤荡,水中几只水鸟还在嬉戏,正是最江南的画面映入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