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池羽点头答应。
“就去我公寓吧。”步千璇十分兴奋,她这段时间都在和张池羽跑乐班,已经合过很多次乐,可她还是很兴奋,她想她明白了张池羽刚才话里的意思,她回忆着自己在学院里也会和乐队里的乐手们组合练习,那都是按着谱子弹,根本没有真正体会到江南丝竹的默契是什么,绝不仅仅是技艺的默契。
张池羽也知道有些感觉一定要亲自去体会,怎能辜负她这份急切的心。
两人吃完了面就赶回家去,张池羽进门后自然娴熟得让步千璇又忍不住想笑。步千璇对张池羽说:“合哪一首好呢?”
“也不一定非要合那些有谱的曲子。”张池羽说着,拿起笛子吹了起来,笛声舒缓悠扬,步千璇觉得她好像没听过他吹的是什么曲子,她怔怔地听了一会儿,才回过神,笛声触碰她的某一根神经,她拿起琵琶,轻轻拨动,随着笛声的旋律,像两个漫步在月下的人。
张池羽将音调放低,步千璇的指尖就加了些力度,让琵琶的声音更清脆,这时的两人又像走着走着嬉戏起来,互相追逐,自然而然地交替,笛子声高时琵琶放低,再反过来,突然张池羽挑了个高音,蓦地又没了,步千璇跟着追个高音,也停顿下来,两人眉目传递心意似地再同时响起,合着对方一起结束。
当琴声和笛声都停下来的时候,他们都没有说话。
步千璇静静地坐着,闭着眼睛,仍然陶醉在刚才的曲子里。张池羽看向她,她沉醉的样子是另一种恬静的美,他从来没发现过哪一个女孩子有她这么多面的样子,而且每一种样子都让人喜欢。
“这才是你刚才说的江南丝竹对吗?”步千璇轻声问。
张池羽含蓄地笑着点头,“体会到了?”
“体会到了。”步千璇睁开眼睛的时候,竟然闪烁着泪意。张池羽见了一惊,不知所措地看着她,“你怎么?”
“我体会到了爸爸妈妈曾经的爱情。”步千璇的话让他们俩都陷入了沉默,房间里又无比地安静下来。
步千璇和张池羽合乐的时候,她的脑海里就浮现出一男一女用这样的方式互相倾诉心中的爱情,自从她听张明说起父亲的二胡拉得极好,她就一直以为父亲只拉二胡,而在这里,她看到太多一起搿丝竹的老乐手们,都会许多种乐器,他们可以,父亲当然也可以,妈妈的性格温和,她和父亲一定在用他们最爱的乐器谈着恋爱,所以只有江南丝竹乐手们知道他们之间以曲谈情的对话,旁边人看不出来。
原来爱真的可以不必说出口,谈得方式可以很多,刚才,她也试问过张池羽,张池羽接得很巧妙,可他们是现代年轻人,好像更需要一个直接的答案。
“千璇。”张池羽刚开口,步千璇马上打断了他,“明天我们还去鸿庆班吧,我想那些乐手们的身上一定都有关于江南丝竹的故事,我想听听他们心中的江南丝竹。”
步千璇觉得自己真是个矛盾体,又想知道是不是她也遇到了爱情,又怕知道万一爱情真的来了,她能否承受。这怎么会是她呢?她从来都那么勇敢。来到太仓,她连自己都不再了解了似的。
张池羽很想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可是步千璇的打断,让他再一次选择了尊重。从步千璇家里出来的时候,他有些懊恼,不知道他这样算不算不够勇敢呢?他一个人闷闷地回到家,父子二人相视一眼,什么也没说。姚香菱见儿子回来了,就拉着儿子说话。
“妈,我好像有点喜欢她了。”张池羽在房间和对跟进来的姚香菱说。他们母子之间的关系一直非常好,母子聊天的内容也比较广泛,姚香菱的性格温柔,虽已是中年妇女,可骨子里仍然保存了一点少女心,这让她和儿子之间什么都能聊上几句。
姚香菱还没把儿子当成大人看待,听儿子这样一说,有点回不过神地愣住了,“可你还要出国啊。”
“我知道,所以,我不敢说。”张池羽都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会和妈妈说这些话,他本来不是一个什么事都要和妈妈说的人,但今天他也不知为什么,他想找一个人倾诉。
“那女孩子一定不错。她爸爸妈妈都那么好,如果真有可能,我倒是愿意。”姚香菱也不知算不算认真考虑了脱口说出这些话,“毕竟,当年我和婷汐一起排练的时候,我们很投缘,再说,也是因为她才认识了你爸。”当年白婷汐把姚香菱介绍给张明的时候,张明直接告诉过姚香菱,他喜欢白婷汐。
姚香菱没有因此而记恨白婷汐,她知道白婷汐爱着步柏轩。年轻人之间的喜欢根本没有对错,只是两情相悦最难得罢了。
姚香菱是个善良又纯真的女人,那时候沪剧班的沪剧演员和丝竹班的乐手们经常一起排练演出,可是她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喜欢最出众的步柏轩,而是中意严谨的张明。她心里觉得张明这样的男人才可靠,她演了那么多戏,唱了那么多角,一遍遍地感受戏里的悲欢离合,她希望她的现实生活是踏实的。所以,她一直默默地关心着张明,直到白婷汐和步柏轩出事了,人们开始怀疑张明,制造出许多舆论,她愤愤不平地与别人争论,跑到张明面前,替张明喊委屈。她永远都记得张明没有说一句解释的话,默默地忍受着所有人的中伤和怀疑,一个人扛下所有,平息了更多的风言风语。
“可是我爸和她父母之间的误会不解开,我心里很不舒服。”张池羽看着妈妈,“妈,我是不是不够勇敢?”
“你从小就为别人考虑,这大概就是你学江南丝竹的结果。”姚香菱有些心疼儿子,看着二十几岁的儿子,她想上前轻抚儿子的头发,又忍住了,儿子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有些行为不合适。她复又笑着说:“也像你爸,只知道自己承受。”
“妈,我爸真的对不起她父母吗?”张池羽问母亲。
“傻小子,你可不能乱怀疑你爸。你爸没做过任何对不起她父母的事,他当初没反驳是他坦荡,不怕警察来查。”姚香菱劝尉儿子。而关于这件事到底与张明没有关系,张明没有向她提起过,姚香菱也只能相信丈夫未曾做过那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