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池羽把三虾面推到她面前,介绍起来:“所谓“三虾”,即是虾身上的三宝:虾子、虾脑、虾仁。“三虾”以太湖所产的白虾品质为上,渔民形象地称之为“蚕子虾”。这碗面十分费工夫,需先剔虾子,再剥虾仁。烹饪好的三虾盛在盘中,虾仁、虾脑上沾满了虾籽,色泽鲜艳,香气扑鼻,让人垂涎欲滴。三虾作为浇头,有两种吃法,一种是汤面“过桥”,一种是直接用来拌面。前者的面汤需用白汤,否则会盖住三虾浇头的鲜美,拌面则比较简单,直接拌着葱油面,吃起来一点也不浪费.虾仁肥美,嫩;虾子饱满,鲜;一粒粒形似红米的虾脑硬实,香。味道之鲜美真是想想都流口水!三虾的原料并不稀奇,但是如果你亲眼见过他们剥虾仁和出虾脑所费的细功,就知道这东西有多值钱了,“重功轻料”一目了然。这个面可只在端午前后才吃得到哦,不时什么季节都有的。”

一边说一边帮步千璇拌面,步千璇闻着香气已经感觉到味蕾不断传递来的特殊信号。

“秃黄油面也是传说中的顶级面点,秃黄油,是苏州方言。秃,音近似忒,是只有或独有的意思,黄油即蟹黄、蟹膏,之所以叫秃黄油,是因为它只选蟹膏和蟹黄,不参杂一丝蟹肉在其中,可以说是蛮奢侈的一种吃法了。这碗秃黄油面,是用公蟹纯膏加母蟹纯黄,加上透熟的肥膘末,然后用葱、姜爆香,再用黄酒焖透,高汤调味,最后再淋上猪油和洒上胡椒粉便成。炒好的浇头色泽深黄,油光透亮,散发出诱人的香气。现炒的浇头,趁热倒入面里,蟹黄和蟹膏经过高汤、肥膘的煎熬,裹上了每一根面条,浓浓的蟹香就扑鼻而来了,现在虽然不是最好的季节,这些应该是店家在蟹最肥的时候,制作留下来的。我只是想先让你尝尝,等到中秋的时候,你再吃,会更好吃。”张池羽一口气说完。

步千璇看着两碗诱人的面,只说了一句:“可以吃了吗?”

“当然当然。”张池羽将两种不同的面,分别盛在两个小碗里,让步千璇每一样都尝一尝,步千璇迫不及待地吃了一大口,不住地说:“好香。”

张池羽看着她笑,她本来就是这里的人啊,可今天她只能以一个外地的人方式吃自己家乡的美食。造化弄人,也不知她妈妈的离开是造化,还是她再次回到这里才是造化。张池羽没有更多的想法,他只想在他走之前,把太仓的一切都告诉她。这样她才能真正懂得江南丝竹在太仓的意义。那远远不是她在学校里学到的那么简单。

步千璇从没吃过这种做法的面,一边夸赞一边吃,眼看着肚子已经吃饱了,面还没吃完,“这面面丝细,吃不完似的,南北饮食不同,人也不同,性格不同,表达的方式就不同。”

“所以,江南丝竹是太仓的民间乐趣,这不仅仅是表演给谁的,就像你在湖心亭看到的,更多时候,搿丝竹的人自己最有体会。”张池羽也开始吃面,一边说道。

步千璇还是不太理解地看着他,张池羽吃了几口面,继续说,“你们为了研究一种音乐而来。只有这里的人,才明白江南丝竹是一种生活。我觉得现在很多宣传的方式出了问题,只顾到处去表演江南丝竹,好像中、国民间的乐器放在一起表演就是江南丝竹了,这是错的。江南丝竹的外在表现是一方面,真正的意义是那些玩丝竹的人,江南丝竹最初也只是一些喜欢音乐的人在一起玩乐器,有时候连谱都不需要,只需要心里有音节或者听着昆曲就自然形成了旋律,就有了他们自己创作的江南丝竹乐。”

听到这儿,步千璇顿然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鸿庆班的《春曲》才是真实的江南丝竹乐?”

张池羽咽了一口面条,“可以这么说。江南丝竹不是表演,而是属于一群人内心的感受。我不知道我这样讲你能不能理解。”

“我想,我能明白了。”步千璇凝视着他,喃喃地说,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某种思绪,她这时眼里恐怕不是看着他,而是江南丝竹的现场,张池羽没有打扰她思考,以她的悟性,她能明白他刚才话中的意思。

“就是说,虽然我可以到余庆班合乐,到鸿庆班合乐,但这些只是对外的表演,而不是真正走进江南丝竹?是吗?”步千璇追问。

张池羽点点头,“就好像今天,虽然我能吹出《春曲》可是我是外来的,他们也在合我,为了徐老说的表演而排练的,真实的若我和他们一起搿丝竹,他们一定要骂我的。”

“骂你?”步千璇觉得他们的技艺并不比张池羽好,为什么要骂张池羽呢?

“因为我过于我行我素,没有像他们那样真的融在一起,只是曲合在一起了罢了。他们之间的几十年来的默契才是真正的乐谱之根。”张池羽把今天他吹笛子的感受说了出来。

“任何丝竹班的成员都有一定的默契,还有他们之间的的了解,让他们甚至在听到对方演奏的时候,猜得到对方会如何表现,那就可以适时地加入一些自己对乐曲的体会和想法,而这一加,又会让对方听到其中味道,这般一来一往其实像两个人在交谈一样。才叫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等默契一定不止在表演上,还需要心灵上的互通,所以,你觉得今天合得不错是真的不错,还是表面上的不错呢?”张池羽说得越来越深。

步千璇就越来越崇拜这个非科班出来的张池羽了。民间艺术,必须来自民间。

“池羽,吃完了,我们找个地方去合一首曲子好吗?”步千璇突然提议。

张池羽被她问得一时回不过神,他的脑子还在想着怎么继续给步千璇继续解释刚才他说的那段话。

“我弹琵琶,你吹笛子,正好一丝一竹。”步千璇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