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阿姨看出步千璇的犹豫，也大概明白了这丫头是想偷偷调查当年的事。便鼓励她，“他们也住在这条弄堂，离这不远，你妈妈离开后，我经常去看他们，正好，今年的枇杷刚下来，我正要送些给他们尝尝，不如，你和我一起去吧。”

步千璇自小跟着妈妈相依为命，亲人这个词对她来格外有吸引力的，小时候就羡慕那些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偷偷给零花钱的同学们，愀然间，她像拥有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她没有反对，也没有同意，任由陈阿姨拉着她往外走。

那条弄堂好长啊，她记得自己走进来的时候已经走了很久，而陈阿姨拉着她继续向深处走，居然可以继续走那么远，直到尽头。

步千璇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外公外婆和陈阿姨住得这么近，她疑惑地看着陈阿姨，陈阿姨笑得很温和，“走，进去看看。”步千璇仿佛心里明白，陈阿姨一直在帮妈妈照顾他们。

“阿姨！”陈阿姨用太仓话喊了一声，步千璇跟在她身后十分紧张，她的心跳越来越快，自己活了二十三年素未谋面的亲人，居然这么戏剧般地要出现在面前了。

“谁？！”屋内传出一个老人的声音，随后，出来一个剪着短发一脸笑意，略显瘦削的江南老太，老人家的皮肤仍然白晳，一双眼睛闪着光，看着就很有精神，只是腿脚慢了些，但足以看出她急切的心情。陈阿姨上前一步，用手扶住了老人家，那老人家看着陈阿姨笑，蓦地又看到了陈苹身后的步千璇，微微怔了怔，冲着步千璇点点头，就和陈阿姨用太仓话说：“这是儿媳妇？”

陈阿姨惊讶地张大了嘴，“不是，不是，是我们江南丝竹队里来学习的。阿姨，今年的枇杷下来了，我拿些给您尝尝。叔叔呢？”故意转移话题。

“哎呀，你总是给我们带好吃的，老头子出去了，我也不知道他到哪去逛去了。”老太笑着对陈阿姨说话。

大概是年纪大了，眼神不济，老太并没有看清楚步千璇的长相，她又将目光投向步千璇，脸上略显出些异样的神色来。步千璇那张脸虽然不完全像白婷汐，但轮廓是极像的，正好老太看得模糊，指着步千璇想对陈苹说话儿，却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接着便不自然地让她们坐。

弄堂里每一家的户型大同小异，步千璇打量着外公外婆的家，门前小小的院子收拾得很整洁，种了点青菜，看样子，老两口可以靠这些自给自足了。

家里的、家具虽然简单，但是也是应有尽有，干干净净，步千璇猜着妈妈那么干净大概就是随了外婆，一时之间有些忍不住泪水，她本想说点什么，但总是张不开口，她怕她一发出声音就会走调。

外婆接着陈阿姨在一张方桌前坐下，看得出，这张桌子就是他们老两口的餐桌。外婆给他们泡茶，陈阿姨连忙接过水壶自己泡上，看得出来，她是外婆家的常客了。外婆又偷偷地看了步千璇几次，就对陈阿姨用太仓话说了一句什么，陈阿姨笑着看看步千璇，也用太仓话对外婆轻声讲话。对北京来的步千璇来说，她们俩简直是在说外语，原来太仓本地老人讲起方言来，她真的一句都听不懂。

陈阿姨又转过头，对步千璇说，“阿婆说，你有些像她的女儿。”话音落地，步千璇眼底已有泪意，她忙垂下头，掩饰。陈苹继续和外婆说话，怕外婆看到步千璇的异样。

“是啊，所以我带她来给您看看，我也觉得像。”陈阿姨对外婆说着，发现外婆正笑着的眼底也水波闪闪，便又觉得自己是闯了祸。

“多大？”阿婆指着步千璇问陈苹。

原来，人与人之间真的有血缘，外婆这么一问，陈苹和步千璇的心也跟着倏地紧了一下，她们都猜到外婆是想到了女儿肚子里的那个孩子了。

“23。”步千璇清声回答，她想和外婆说说话。外婆有点激动，眼底的泪意越发明显，可她是笑着，笑着去拭泪。步千璇心潮汹涌，这一幕反而是陈阿姨预料不足，她慌忙地去拿枇杷，“阿姨，快尝一尝枇杷。”想掩饰什么似的。

“苹苹来了？”一位老人的声音自门口传进来，他们都猜到是步千璇的外公回来了。

“是我，您散步回来了？”陈阿姨起身迎出去。

外公背着手踱着步子进来，“苹苹，昨天你们的表演……”

说到这儿，外公好像看到了屋内还有一个人，转向步千璇，步千璇和外公都怔在那，看着彼此。看来，昨天的表演外公也去看了，所以，他刚才想问的话，陈阿姨和步千璇仿佛都猜到了一半儿。

外婆也猜到了外公为什么会那样看着步千璇，她便说了句话，步千璇仍然听不懂。但那句话显然对他们老夫妻俩来说是非常重要的。

外公让步千璇坐下，四个人坐在一张桌子前，步千璇垂眸看着水杯，这样的场面还是超出了她的预料范围，她的大脑在飞速旋转，她接下来该怎么做？而事实上，陈阿姨早就想好了，如果步千璇来找她，一定带她来这里。

外公沉默了许久，只听陈阿姨在和外婆闲聊，阿婆一边回答，眼神时不时地飘向步千璇。外公喝了几口茶，才抬起头看着步千璇，“昨天台上弹琵琶的是你？”

“嗯。”步千璇紧张地点点头。说完，她看到外公眼底的泪花，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情感，泪轰然决堤，“我！”

“好，好。”外公沧桑的脸上，泪珠连连，“太好了。”

原来，亲人相见，无需言语，真的可以这样就相认吗？步千璇不敢相信地看着两位老人，外婆见外公哭了，一脸紧张，连续用方言问了外公几句，外公捂着嘴，“这是外孙女。”

陈阿姨也落泪了，外婆不可置信地看着步千璇，她扶着桌子起身，走到步千璇面前，泪眼朦胧地将步千璇抱在怀里，哽咽得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