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步千璇也觉得自己似乎太心急了,只是看着父亲的照片时,那种强大的复仇感不受控制地向上翻涌。她垂眸继续看着父亲,这个在她心无比重要,又没有一点痕迹留下的人。她觉得自己的眼睛果然和父亲的眼睛一模一样,难怪妈妈看着她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妈妈一直想抹去的记忆,每天都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她有多痛啊?心念至此,步千璇就又忍不住泪水了。

“孩子啊,我是个懦弱的人,在知道你父亲爱着你妈妈的时候,我就选择了逃离,而他们出事之后,我也不敢去打听事情的原委,我知道你想从我这里听到一些当年的真相,可到底什么是真相?没人知道啊,到处都是各种传言,这其中有几分真不说,还有些别有居心的人会利用这件事,制造事端,所以,我不希望你被误导。”陈阿姨拉过步千璇的手,温和地对她说着,“我也能理解,你需要一个结果,可为什么你妈妈不和你说这些,她是想让你远离这些事?不要再被牵绊吧?”

步千璇不知道妈妈的真实想法,她不确定地看着陈阿姨,是妈妈不想让她牵绊其中,还是妈妈没有勇气回忆过去?她缓缓地摇了摇头,“她从来不和我提起,虽然我小的时候学古筝她曾反对过,可是她还是没有阻止我学,我的琵琶和古筝都是她教的。”

陈阿姨也忍不住落泪了,动容地抽动着嘴角,陈阿姨一定想忍住自己的悲伤,可最终,她不可避免地爆发了,比步千璇还要猛烈。步千璇都没想到陈阿姨会哭得那么伤心,不过,如果当年她和妈妈之间的感情像她和宁依依一样,那这般感情就再所难免了。

“陈阿姨,惹你伤心了,我妈妈还好,虽然失去了左臂,但是她很坚强,你看她把我照顾得这么好,我没有和妈妈提起太仓的事,我只说我回太仓来找江南丝竹现场写论文。”

陈阿姨一边抽泣一边点头,良久才止住泪水,“她还是那个样子,她总是不会把话直接说出来,她相仿缘份,就像当年她和步柏轩的爱情,她从来不曾强求过,即便是我那时也暗恋着你的父亲,她都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我却一直以为她不爱你父亲,她只是享受着她高高在上的魅力,等着那些年轻男士的臣服。直到,直到我看到她将他的一颗扣子小心地收好,我才知道她心里有你父亲,只是她的爱从来不强求,她希望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是由心而发的,只是即使她那么善良,还是被你奶奶嫌弃,阻止他们交往。我只知道,那次去杭州,他们俩想私奔,因为杭州的江南丝竹发展的也很好,所以,他们想去看看。”说着,陈阿姨拿出一封信,“这是你妈妈出事前寄给我的最后一封信。”

步千璇接过信,看到母亲娟秀的字迹,是的,是妈妈的字,和现在的字几乎没有太大的差别。

苹苹:见字如面。

最近,我很苦恼,却不知该对谁说起。那个能听到我心声的,只有你。柏轩的家人不喜欢他找一个同样玩江南丝竹的女人为妻,他的父母反对得很强烈,我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坚持,或许我放手对他来说更好?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相信缘分,但我更心疼爱人。看着他与家人争执,他的心里一定很苦。如果,不是因为我,他可以过更好的日子,可现在,我们俩只能到处去赶场演出存钱结婚。他说,杭州那边的江南丝竹发展的也很好,如果他家里真的容不下我们,可能我们就去杭州了。趁着放假的几天,我们先去看看那边江南丝竹的环境。如果没什么问题,就去那边了,因为,我怀孕了。

苹苹,你会笑话我吧?还没结婚就先有了孩子,他说为了我们的孩子,必须尽快离开。

汐1999年5月18日这个信息让步千璇有些迷茫了。听张明讲起的时候,她觉得父母出事和江南丝竹非遗传承人的名誉有关,所以,她相信了一些关于张明和步柏轩之争的传闻,而从母亲的信中,她看到的好像是另外一回事。不过,妈妈曾经表现出对张明的敌意,又是什么原因呢?

“这么说,他们的出行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的?”步千璇凝紧了眉心。

陈阿姨叹了口气,“我也不清楚,你妈妈给我写的信,我从未给任何人看过,毕竟这上面有她的秘密,所以,我也没敢出去多问。如果不是你,我也永远不会对任何人说,就是当年调查你父母事故的时候,我也没把这封信交出去,我不知道我这样做对不对,但我觉得那是你妈妈的私事,应该和事故无关。”

“那,那你父亲的家人呢?”步千璇觉得浑身的血液在沸腾,父亲的家人对她来说是无法回避的亲情。

“你父亲出事后,他们也结束了工厂,一家人移民到国外了。”陈阿姨摇着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们太完美了,突然之间,就消失在人间了一样,彻底干净,想找到一点信息都没有,只有你外公外婆还在,他们在等他们的女儿,连老宅都不曾动过,旧了就翻新,不过,他们好像有你妈妈的一点消息,知道你妈妈还活着,别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外公,外婆?”步千璇喃喃地念叨。

陈阿姨体谅地拉着她的手说:“要不要去看看他们,我带你去,先不说你是谁。”

“可以吗?”步千璇犹豫不定。

“如果你想和他们相认就相认,如果暂时不想让他们知道,你也可以看看他们。”陈阿姨抓着步千璇的手,像现在就要带她走一样。

步千璇还没想好,毕竟现在明确知道她身份的大概只有张明,其他人即便是心里猜出个七八分,但没人敢说出来。大概是忌惮着江南丝竹圈内的那些传言,也就忌惮着张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