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千璇将瘦小的外婆抱在怀里，她不像很多老人身上带有奇怪的味道，奶香的，她喃喃地叫了一声：“外婆。”那个瘦小的身体就颤抖得更加厉害了。
陈阿姨一边拭泪，一边说：“还是亲人，这样就认出来了。”
“昨天看到她在台上，我就知道。”外公止住了泪水说道。
渐渐地，外婆也平静下来，她带着泪的脸上笑得特别可爱，老顽童似的模样，步千璇的泪意也止住了，跟着外婆笑。
外婆呱呱地用方言说着什么，手舞足蹈，孩子似地高兴。外公听着，乐着，陈阿姨知道步千璇听不懂，凑过来对她说：“你外婆说，你外公昨天晚上就睡得不安稳，一直在翻身，今天一大早就出去了，原来他这是有心事。”
“是啊，我去丝竹班找老高，可他不在，我又问几个在里面练曲的，他们说是北京来的大学生。”外公很兴奋地讲着，可他们的兴奋之余，脸上泛出期待来。
步千璇知道该轮到她了。她走到桌子正对的位置，毕恭毕敬地向外公外婆鞠躬，“外公外婆，我是步千璇，你们的外孙女，很抱歉现在才见到你们。也请你们原谅妈妈，她有她的苦衷。妈妈现在过得很好，在做电商售后，我们在北京过得日子虽然不算富裕，但你们看我，成长得很健康，你们有个非常坚强，也非常优秀的女儿。”
说到这儿，外婆又哭了。大概是心疼自己漂泊在外的女儿吧。
“外婆不要难过，因为，我来太仓调研，我妈心里有顾虑，她并不知道我知道了一切，在她没想好如何告诉我这一切的时候，我也不想让她为难，所以，可能还需要些日子，你们才能见到她，但请你们相信我，我一定会带她回来的。”
像步千璇一样，外婆听普通话还是有点困难的，陈阿姨继续帮外婆翻译成方言。
“好，好，外婆相信。”外婆边哭边说，外公默默地点点头。
他们老两口有两个孩子，一个儿子，一个女儿，虽然这些年也有一点女儿的消息，但实在太少太少，他们的心一直悬在半空中，今天总算可以落地了，特别是看到成长得这么好的步千璇，那种高兴劲无法言喻。
“也请你们先保密与我相认，等妈妈做好了所有心里准备，好吗？”步千璇叮嘱他们，毕竟，她还想搞清楚当年的事。
外公外婆见着外孙女已经无比高兴，无论步千璇说什么都满心答应，“那你舅舅呢？也不能告诉？”
“我还有舅舅？”步千璇脱口而出的话说愣了所有人，外婆一脸嗔怪，“你妈那个脾气，真是够能保密的。”外婆勉强说着普通话，听起来发音还不太准，但步千璇总算能猜出一点。
“还是先保密吧。”步千璇做了个鬼脸，外公外婆笑着点头。
陈阿姨最高兴了，“千璇丫头还要住些日子呢，有空我就带她来，我带着她不会有闲话。”都在弄堂里住着，很容易被外面蹲坐着的老太们议论，“就等着婷汐回来了，再对外说。”
外公和外婆连连点头，随后，外公就开始讲着昨天他在台下看着步千璇在台上弹琵琶的样子和女儿一模一样，他以为自己眼花了，换了几个位置看，都觉得像女儿，只在谢幕的时候看到步千璇抬头，那双眼睛不像，但他也没想到那是一双步柏轩的眼睛。他越想越怀疑，甚至年纪都相似，所以，他今天到处去打听。
外婆对陈阿姨说，步千璇刚进来的时候，她也有一种恍惚的感觉。哪里会想到竟然真是自己的外孙女。
“婷汐不是普通的女孩儿，她那么美，女儿自然不一样了。”陈阿姨笑着说道。
小院儿里笑声不断。外公外婆让步千璇留下来吃晚饭，陈阿姨就和外婆去忙晚饭，外公带着步千璇来到白婷汐过去的闺房。那间房间一直空着，虽然很简单，一个琴谱架，一张书桌，一张床和一个柜子。书桌上有妈妈年轻时的照片，很美。
步千璇走到妈妈的书桌前，看到上面很多妈妈表演时的照片，看来都是外公外婆想念妈妈的时候拿出来，照片已经变得模糊了，或者泪水常常打在上面吧。
“外公，你想看看你女儿老了的样子吗？”步千璇突然拉着外公坐在妈妈闺房的床边，拿出手机翻出几张和妈妈的合影给外公看。外公的眼睛早就花了，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又赶忙从衣袋里拿出老花镜带上。二十三年后再看到女儿，心里五味杂陈，这么一个柔弱的女子，只有一只手臂，这二十三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父亲的心疼总是无声，却又十分剧烈。
“外公，妈妈很了不起。”步千璇提起妈妈永远那么骄傲。
外公不住地点头，“你走之前，把这些照片给我留一些。”
“好。”步千璇答应着，继续为外公翻看其他照片，不断地介绍着每一张照片的背景和发生过的故事。
外婆在厨房里乐呵呵地忙着，一会儿又突然落泪，说不出的滋味。陈阿姨一边劝慰一边夸步千璇优秀，也就在夸着白婷汐，陈阿姨偶尔失神，她也不知道像白婷汐这样的骄女，这二十三年是怎么过来了。她一直都觉得白婷汐是她心中的完美的女人，现在，她更加钦佩，她真想和步千璇一起去北京看看白婷汐。
白婷汐会不时地给父母一些消息，证明自己一切安好。若不是那点消息，他们也支撑不到现在，眼见着有种苦尽甘来的感觉。
吃饭时候，步千璇把外婆烧的东坡肉拍了下来，又拍了很多太仓的时令蔬菜，她想把这些都留下来给妈妈看，当她吃第一口东坡肉的时候就吃到了妈妈的味道，原来妈妈的味道是妈妈的妈妈的味道，就是故乡的味道。
“外婆，妈妈一直在隐藏她的厨艺，怕我吃出江南的味道。虽然她已经改了很多，但我还是能吃出来她做的菜和北京的味道不一样，现在我终于知道原因了。”步千璇笑着对外婆说。
外公和外婆彼此对视一眼，大概他们心疼自己的女儿只用一只手做饭的样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