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点头赞许，魏良辅轻捋胡须，想必是琢磨哪里要改，“就当如此，非齐奏，而是合奏，谁合谁的音，这才妙。”听到他这般说，众人也觉得刚刚合得极好，心里都觉得舒坦。

“再来，再来。”赵瞻云像是没听够似的，而众徒弟们同样意犹未尽，仿佛刚刚那一遍都没能发挥出自己的看家本事似的，这么好听的曲，都想大展身手一番。

这一次，乐师们看看身边的人，全无芥蒂地彼此点头示意。

秀雅、柔婉、明快清新的格调，舒缓、抒情、优美动人的旋律；笛子清脆如从天边而起，提琴渐进幽雅缠绵融入其中，随之，弦子响亮，穿透万物而进、扬琴圆润，双音、衬音、颤音交替力度委婉，顺势渐进，不强不弱一会儿合上了笛子，一会又与弦子齐鸣，像个四处凑趣的孩童。

箫声起跟着笛子，像跟着书生的书童，寸步不离，音乐柔和优美，恬静，抒缓，忽然深沉下去。笙的声音简朴，音质醇美朴雅。浑厚时像一位历经沧桑的老者，明亮时又像健壮的青年般有力，一个人就能演出几代人的声韵来，阮诗意地将所有的音连在了一起，就像一根月老的红线，乐声便浪漫甜蜜了许多。板鼓悠然地做个世外之人，偶然地一声脆响，提醒着所有人，他还在，他还在看着世间万物，谁都不能走神。木鱼也跟着凑个热闹，他是板鼓的使者，谁表现的不好，就亲自去敲打敲打。

边奏一边互应，互睇眼色，一双双眼睛都像会说话儿了似地，传递彼此的心意。

“这才是乐中大乐，我班中以‘和’为贵，和合二仙可是最令人羡慕，感情合好的两人。乐班就应当崇尚和合之美，刚才这演奏时，你们可知合的是乐器还是那个人？”赵瞻云趁机给两个乐班的人讲讲道理。

他这话说完，两个班的徒弟们便懂了，即便他们的学问不多，但在乐班里合曲，对这其中意思深感于心。

两个乐班听了师父的话，再看看昨儿还扭打在一起的人，脸上都难为情了，彼此微微点头示意，就算是道歉了。

蓉蓉虽不服气，但此刻不便再使性子，又觉得魏大人昨天的话可不是吓唬她的，若她再任着自己的性子，恐怕不会给她留情面，秀眼瞥一眼宇轩，又流转向璇儿，轻轻叹气。

突然有人一边拍手一边走了进来，“绚丽、华彩、幽静、流畅、清越、典雅。妙，实在是妙！”听得有人夸赞，众人寻声看去，正是王大人的公子，也是个极爱乐曲之人。王大人是要把家乐班交给他来打理，他拍手称赞，走到乐队中，“赵师父也教我一样吧。”

赵瞻云连忙上前施礼，“不知公子在，失礼失礼了。”

“在这儿，就不讲究什么礼数了，我还要拜您为师呢。”王公子这么说，赵瞻云脸上一阵尴尬，连连点头，嘴上却不敢答应。

王公子复又说道：“我哪当今儿的乐队声怎么这么响，隔着好几个院子都听得真切，原来是两个班的师傅们在演奏，果然非同一般啊。”

“公子也觉得好？”赵瞻云沾沾自喜。

“当然好！”

此时，角落处还有一个人，静静地看着戏台上的人，低声问旁边的丫头，“那左边第二个坐着的是谁？”

“听说是新来城南班的小班主。”丫头机灵地回答。

“你都知道？”那人又问。

“小姐，王府里都在说他呢。”丫头捂着嘴笑，“小班主一表人才，气宇不凡，就算是和家里的公子们比起来，也不显得低贱。”丫头一边看向里面的宇轩，一边说，看来，宇轩早在王府里有些名气了。

那小姐不吭声，静静地端详了一会儿，“果然不凡。”喃喃念叨。

丫头恍然回神，凑近自家小姐，轻声说：“小姐，您不是动了凡心吧？”

那小姐手中香扇半遮着脸，眼角似有笑意，小丫头惊讶地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儿了，默默地向里面看去，只见宇轩将手中的提琴放下，又换了一把中胡，随着乐队乐声响起，垂眸演奏，沉醉其中。全然不知外面有多少只眼睛在盯着他，更不知命运何时转变。

“走吧。”那小姐转身时又看了宇轩一眼，“等祖父寿宴上，我要和他认识一下。”

彩香回头看看院子，跟着自家小姐走了。

两个乐班为了王大人的寿宴，创作新曲，不断练习，磨合，总有新意出现，不觉得越来越和谐默契了。

璇儿得空就向宇轩讨教，宇轩本就弦子弹得好，又能拉提琴合璇儿，两个人之间也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倒底是宇轩学问多，璇儿就跟不上了。

笠日，璇儿偷偷去找赵瞻云。

“师父！”璇儿怯生生地叫了一声。

赵瞻云正拿着书卷读诗文，听是璇儿来了，便问：“怎么了？”璇儿年纪小，天真可爱，从未见过她有心事，这会儿垂头丧气的样子很是少见，心底有些纳闷，“哪里不会弹了？不会弹打宇轩啊。”

上一次和张野塘谈过两孩子的事，赵瞻云也相极力促成。

“师父，我想和您多学学诗书，宇轩说的我都听不懂了。”璇儿害羞地低声说着。

赵瞻云一听，笑了，倒没看出来这小妮子明白二人之间的差异，想来学习了，便笑着说，“好啊，那你每天练完了琴，就到师父这来，我教你读诗文。”

“真的？”璇儿转瞬就来了精神，眼里闪着光似的。

“就从今儿开始。”赵瞻云去书架上找了一本诗集，给璇儿，“你先读着，有些也是我教过你们的，挑那些没读过的读，不懂的就来问我。”

璇儿如获至宝，赵瞻云早就教他们读书，可那时，他们读得不认真。赵瞻云看着璇儿心中窃笑。璇儿根本没再看赵瞻云，只顾着看书，不识得字时，就拿来问，赵瞻云依依作答，还多讲一些给她。这璇儿也是个聪明的孩子，学得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