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次合曲,除了师父们有了上一次的合奏悠然自得,不以为意,徒弟们却个个紧张。他们先是按着自己的在乐班里的位置坐好,师父们坐在他们对面,怔了怔,赵瞻云便站了起来指挥着说道:“二胡的得琴到左边来,琵琶和弦子右边,扬琴在中央,笛子、笙和箫,在后排的左边,中阮、大阮后排的右边,板鼓在最后面,不管是哪个班的,按乐器来坐。”
徒弟们起身找着自己的位置,两个班合成一个班儿,原来的一个乐器一人,现在成了二人、三人,两个扬琴彼此看看,有些尴尬,台下的几位师父也有些犯难,两个扬琴怎么行?听谁的?”赵瞻云略微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崔樱,你先上。”
宇轩在台上让自己班里的扬琴柳姑娘在下面等着。柳姑娘性子温和,退了下去。
“我来敲木鱼,你们听着节奏走。”赵瞻云把木鱼放在自己面前,“咚、咚、咚”几声响后,笛子先起,笙合,渐渐二胡、扬琴、琵琶、阮的的声音一个个加了进来。
“咚咚咚”三声快响,打乱了节奏,众人纷纷看向赵瞻云。
赵瞻云起身,“乱了,乱了,没合上没合上。”
其实,他们也听出乱了,只是这首新曲还是熟悉,又是两个乐班首次合乐,自然乱得不是一点。
两个班的乐师们,练习的时候各自都听过彼此演奏,也没觉着有什么异样,万万想不到,合在一起,千差万别,也不知错在哪儿了。
“想必是我们班里总是伴昆曲练习,一个曲腔一个唱腔,合起来就不同了。”张野塘双眉紧蹙,和赵瞻云说道。
赵瞻云仍是捋着胡须,若有所思。
论丝竹乐演奏,还是赵瞻云更胜一筹,他早就听出两个班的不同,只是要怎么调和?便让璇儿还是换回琵琶,有浦也换回二胡,暂不用提琴和弦子。
“这两把琴都是张大人为了伴昆曲改的,更适合伴昆曲的曲谱表演,只演奏乐谱,还是用原来的好。”赵瞻云向张、魏两位大人请示。张、魏二人点头称是。
调了琴,再合,果然音乐和谐许多,只是配合中两个班之间少些默契,好在自己班的总能合上自己班的音,却总显得凌乱。几位师父心知台上的这些徒弟们不及他们对乐曲掌握得那般透彻,能像他们那般配合着实不易。
“看来,还要多加练习。”赵瞻云说着又鼓起木鱼儿,“咚咚咚”三声,“起!”
笛声响起……
乐师们演奏着自己的曲调,赵瞻云走到他们之间听听这个音,再听听那个,又回到乐队前面,闭目细辨。双手一抬,示意众人停下。
“中阮声音太弱,还有中阮吗?”四下寻找,原本王氏家乐班里只有一个阮,城南班来了一个,阮的音色低沉,在原来的班里还好,每个乐器只有一种,如今两个班社的人一起演奏,这阮的声音就越发听不清楚了。
“我来。”刚刚下去那城南班儿的柳姑娘清声说道。
宇轩忙说,“对对对,柳师姐也会弹中阮。”
“哦,那快上来。”赵瞻云满脸喜色,这班里一个人多个许多种乐器并不稀奇,难得的是这位柳姑娘的大度。
木鱼三声响,又是一遍开始,果然这一次就比之前的听起来好听许多,赵瞻云那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点着头,脚下踩着点,忽然又喊“停!”
“崔樱,你那火脾气怎么从琴上听不见了。”赵瞻云故意调侃崔樱也算给蓉蓉一点面子,蓉蓉不禁一笑,崔樱正了正身子,乐声再起,扬琴如雨如瀑,将所有人的音合在了一起,甚是好听。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沉浸在乐曲里,谁的音接什么,谁在谁的音中加花,谁又加了震颤,只从音中分辨,极是和谐。一曲奏罢,众人如梦初醒,竟然皆停顿片刻,才似回过神来,彼此相望,微扬唇角,可谓是一曲抿恩仇了。
两个乐班的乐师们脸上亦是浮起笑意,万万想不到,两个班儿的人加起来演奏,乐声更加洪亮,气势也变得格外不同,却仍然不失柔、雅、轻的本味,只是这细,恐怕还要日后精雕细琢了。
几位师父自然是听出其中不足,低声商议。赵瞻云又走到乐队中,单独教了每一种乐器,二胡是有浦和宇轩,宇轩的技艺更好,有浦虽然也拉得不错,却听得出他琴音里少了宇轩琴声中的韵味儿,宇轩拉琴时,无论是神情亦是眼神都能让看到的人看到他曲中的韵。赵瞻云心下佩服,他小小年纪对音律的掌握如此精妙。
张野塘看出赵瞻云的困惑,笑着拍他的肩膀,低声说,“瞻云兄,我的乐班只少了一样。”
“快快请讲。”赵瞻云拱手问道。
“他们对曲的理解远不如我们写曲时心里的感觉,所以,我们有时觉得他们无法演奏出来其中的味儿,而我们乐班的乐师都为昆曲伴的,看着唱曲的角们在台上举手投足,一颦一笑,喜怒哀乐,自然就懂了那曲中的深意啊。”
听张野塘说完,赵瞻云醍醐灌顶。
“蓉蓉,下一曲配你的唱腔。”张野塘说道,“配唱腔的谱,大家可练好了?”
“练是练了,配还是第一次。”青竹答道。
配昆曲时,赵瞻云又让有浦换上提琴,璇儿的琵琶也换上弦子。
蓉蓉的声腔甜美,韵味亲切感人,唱腔与乐曲相融相合。
城南班和王氏家乐班的人一边合乐,一边心下暗惊,到底是他们自己都不曾想过,这新曲合起来,这般好听,不由得个个沉醉其中,忘却人间一般。
直到曲毕,良久,众人才如梦初醒,彼此点头至谢,像是在谢彼此之间的默契与配合,谁合了自己的什么音合得好了,更是要感谢万分。
赵瞻云先起身,大赞,“魏大人与张大人首次创作的曲谱,虽是第一次合,已然能听出其中韵味,若假以时日,必能流芳百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