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穆快马加鞭,火急火燎地向堤坝而去。
一路上,途径的所有人都会对这个骑着快马飞奔而过,还沾着满身泥土的怪人侧目而视。
不少人还打算偷偷去报官。
毕竟皇甫穆此时的狼狈脏乱的形象实在太像流亡在外的通缉犯了,要是把他上报给官府,说不定能好好挣一笔赏金。
疾奔一路过后,皇甫穆终于赶到了上游的堤坝处。
刚一下马,他就注意到堤坝的角落上有一个巨大的缺口,而在堤坝之后,原本蓄满的河水已经全部流失殆尽,只剩下低低的一层水位。
果然是这里出了问题!
皇甫穆怒气冲冲地找了过去,袁谭果然已经早他一步赶到了。
袁谭依然穿着那身锦袍,正在脸红脖子粗地训斥着跪在他面前的人。
那个人一副奴才打扮,跪在地上泣涕涟涟、磕头不止。
“袁谭!你好好给我说清楚!”盛怒之下的皇甫穆一把抓过袁谭的衣襟,不可抑制地咆哮道,“为什么放水淹田!”
周遭的人们看皇甫穆如此粗暴,立刻围了上来,打算把皇甫穆拉开。
但袁谭却对他们摆了摆手,高声道:“都不要动!这是我欠坚寿公的,你们不要插手!”
随后,袁谭便双眼含泪,满脸凝重地忏悔道:“坚寿公,是我监管不力,让这恶徒有机可乘,毁了你们百亩良田,是在下的失职!今日你要杀要剐,我袁某绝不说半个不字!”
皇甫穆怔了一下,抓着袁谭的手也不自主地松开了,他带着满腔怒火找来,却没想到袁谭竟然是这样一副卑微的姿态。
见皇甫穆放开自己,袁谭立刻恶狠狠地冲跪在地上的奴才踢了一脚:“还不快过来给坚寿公磕头认错!”
还没等皇甫穆回过神来,那个奴才便爬到皇甫穆的脚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蹭在皇甫穆的鞋上,沾了自己一脸的泥土都不在意:“是小人错了,是小人错了,小的鬼迷心窍!治田令宽宏大量,还请原谅小的!”
说着,那人便趴在地上抱头痛哭起来。
听着他的鬼哭狼嚎,皇甫穆不禁厌恶地皱了皱眉头。
“这是怎么回事?”
皇甫穆盯着袁谭的眼睛。
袁谭用力地一砸拳,惋痛道:“昨夜我回去之后偶然风寒,头痛难耐、精神不振,恰逢这奴才顶撞了我两句,我一怒之下便将其打了三十大板。随后这奴才便怀恨在心,趁着夜色凿开了大坝,这才导致了如此惨状......”
袁谭满脸都是痛心疾首的表情,全部五官都痛苦地扭曲在一起:“这是我的失职,还请坚寿公责罚!”
听完袁谭的解释,皇甫穆这才彻底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袁谭从一开始就计划破坏堤坝,还找到了面前这个跪在地上的人做替罪羊,上演了一出绝妙的苦肉计。
把破坏堤坝的黑锅甩得一干二净。
袁谭虽然一直以卑微的姿态面对皇甫穆,还请求他责罚自己,把一切罪责都主动归到自己头上。
但反倒是一招绝妙的反制。
治田令虽然直接受皇帝管辖,但毕竟没有阶级大小,更无处罚大司农的权力。
而袁谭的主动认错,反而将罪责撇得干干净净,若是皇甫穆再咬住不放,反而显得心胸狭窄了。
皇甫穆冷笑一声,面无表情地扶起袁谭,想要假意安慰几句,但心中实在怒火难平,只是冷冷地说道:“无妨。”
旋即,皇甫穆又指了指伏地痛哭的奴才,冷声对袁谭道:“大司农的苦衷,我已尽知,只是这恶徒毕竟犯下大错,下官恳请大司农将他交由大理寺审问定罪。”
既然不能让袁谭本人付出代价,皇甫穆就只能从他的奴才下手。
既然这个奴才甘愿成为袁谭的替罪羊,那么想来必定是袁谭的心腹,自己要让他的心腹赴大理寺定罪,他必然会想方设法阻拦。
只要他出言阻拦,就一定会露出破绽。
还没等皇甫穆想好下一步的打算,袁谭便斩钉截铁地回应道:“这等恶徒,罪大恶极,哪需要劳烦大理寺......”
上钩了!
皇甫穆心中冷笑,袁谭果然还是舍不得自己的心腹。
只要自己多和他纠缠几句,他一定会露出破绽的。
可就在皇甫穆以为一切顺利的时候,袁谭忽然抽出腰间佩剑。
一道剑光闪过,那个奴才的头颅便滚到了一边。
他的表情永远定格在了哭泣的那一刻,甚至都没来得及震惊,而脖子的断裂处还在嗤嗤地冒着热血。
袁谭收剑回鞘,毫不犹豫地一脚踢开了心腹的头颅,这才补上了没说完的话:“我亲自动手清理门户便是!”
皇甫穆站在一边,看着那个奴才的头颅滚出十几步远,只觉得心里泛起一阵恶心。
他又一次失算了。
他没想到袁谭竟然会为了撇清罪责毫不犹豫地杀掉愿意替他顶罪的心腹。
袁谭甚至连多余的辩解和努力都没有尝试,就毫不犹豫地砍下了他的脑袋......
这时,目瞪口呆的皇甫穆才深刻地意识到,原来敌人这么强大。
仁慈向来都是权术的大忌,也是皇甫穆最大的弱点。
而站在他面前的袁谭就要比他高明得多。
这时,袁谭双腿一软,作势就要给皇甫穆跪下。
皇甫穆急忙架住袁谭的胳膊,要是真的被他跪下道歉,那倒成了皇甫穆得理不饶人,趁机排挤大司农了。
传出去可不太好听。
袁谭双目含泪,悔恨地摇头道:“坚寿公,请你,一定一定要责罚于我,否则袁某内心难安!”
这时,一旁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们也开始为袁谭打抱不平:“大司农都已经这样认错了,就原谅他吧。”
“这也不是他的过失,何苦这样相逼呢?”
“还以为是个好官呢,怎么还这样啊?”
“......”
听着这些刺耳的言论,又看到袁谭那张充满悔恨和无辜的脸,皇甫穆只觉得被人掐住了脖子,几乎就要窒息。
看来自己是狠狠地着了袁谭的道了。
不能继续在这里纠缠下去了,谁知道这个袁谭还留了什么后手。
既然他已经杀掉了替罪羊,皇甫穆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只得扶起袁谭,憋出一个释然的微笑:“既然罪魁祸首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大司农也不必再介怀了。下官还有要事在身,这就告辞了。”
说罢,皇甫穆便向袁谭作了一揖,翻身上马便打算回田间去。
既然不能找袁谭的麻烦,那就反客为主,打他一个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