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十五年三月,北关城下。

辽东蓟镇合军近万人兵临城下,到了北关城下,敌军似无警意,不知所觉,防备也是慌忙失措。带着尖顶毡帽的敌军拿着弓弩硬着头皮上来与蓟镇火器队对射,很快落到下方。

长武与搏熊营中同袍驾马位蓟镇步军之后,因接到边帅将令,攻城需精于近搏之健儿下马陷阵,便令搏熊营下马压前,虎击营持盾绕杀,追风营骑射压制。夜不收营、亲卫营待命,鹰啸营自然是于各营间保持畅迅。

长武见前方与蓟镇兵马对决中的敌人不像是鞑靼,他们着甲极少,却杀气腾腾,狠意四发,手持短弓步射配合有样,深感好奇。

问一旁同袍,同袍答:“尔咋甚也不知?此是女真人,与前宋劲敌金乃同类,却又不同族,更为野蛮,远不如金人有教化,如今大明辽北有此类四方,曰海西女真,叶赫女真,东海女真,建州女真。其中建州女真乃是外来,此四者皆凶悍之辈。”

此时前方传来友军欢呼。

只见敌军溃退,虎击营在蓟镇火器部队与追风营骑射的掩护下,从敌军侧翼冲阵,一小段敌军被虎击营所隔断。

身后明军见势,将其围歼之。

其余敌军见明军势大,收兵退入北关,据城而守。

此时下马的搏熊营军士接到李成梁将军之令,随蓟镇步卒一同攻击北关。

长武抱着鸿项枪跟随在大军之中,盔甲抖动的声音响彻北关。

明军排列整齐的向北关压近。

按照战法,身边战友给了他一面长牌,让他自己配合兵器使用。

没错,下马的骑兵,再精锐也要结阵而战。步战肉搏的战斗,战阵面前众生平等。

很快前方蓟镇来的两百步卒通过五台吕公车与叶赫女真遭遇了。

宋长武很清楚的看到,这些女真人与明军贴近前都在使用弓箭射击盾牌缝隙,但是杯水车薪,明军靠近后又拔刀持盾矛肉搏。但是在狭窄的北关城墙通道上,没有迅速组成战阵的一方,只能吃亏。

搏熊营紧随其后跟上了城墙,宋长武举着长牌配合着鸿项枪使,边挡箭矢边靠墙走,连续刺翻两敌。盾牌屡次被敌打落脱手,身中数刀,但是好在他身着两层甲,内有锁甲外有布面甲,保住了性命。通过此次交手他才发现,这伙女真人步战比鞑靼人强,但是着甲率又远不如鞑靼。

很快敌军离开了前城门的城墙,在城墙下与明军抗衡,这回明军反应不及,让这伙女真人成功结阵,外加上内城城墙上的敌军举弓成半环形射击城墙明军步卒与下马的选锋骑,明军逐渐举步维艰。

这次他还是有些慌,但比前次好,至少没有慌到手软,他还是举着长牌,拿着长枪硬着头皮与女真人对抗。

眼看明军势大,前城门被打开了,城外明军骑兵一拥而入,带头的正是哪位沈千总,随他而来的有虎击营和追风营的骑兵。

追风营骑兵在外成圆环型环绕骑射。刘如龙马汝军二人在阵中试战技倒是手到擒来。

宋长武看着城上敌军悉数落下城墙,沈千总领虎击营骑兵,一马当先,陷于敌阵之中。

宋长武所在搏熊营皆弃盾与诸敌杀成一团,和虎击营的同袍们一起。

女真虽然能打,但是搏熊营更猛。

宋长武身在其中也很懵,因为搏熊营的骑兵们虽然下了马,对步战却丝毫不惧,冲起来完全就是不要命的架势。

那群拿着木盾接阵的女真人见他们如此不要命索性也弃盾肉搏。

蓟镇步卒也罢,选锋骑也罢。此战可说是,三军莫不竞相陷阵。

在陷阵明军将士中,最振奋人心的便是沈千总。沈千总手刃数賊,他身后的虎击营也皆弃长兵抽刀近搏。

但是女真人实在强悍,战况如此也是死战不退,明军将外城退下的女真人推倒内城边上,却久不能攻占内城。

明军与北关的女真人从午时战至酉时,只攻下这前城门。

宋长武身中两矢,气喘吁吁,仍持枪刺杀欲近身搏他者数賊,刘如龙弓弦已损,手臂亦如此。马汝军也是持弓手颤,仍发矢,力渐疏。选锋骑、蓟镇步卒多与他们同况。

而沈千总与虎击营这边,虽于前城门外冲杀敌贼百十人,又于外城内冲杀敌贼近两百,冲溃了部分女真步卒,却也因受内城女真弓手攒射,射翻包括沈千总在内的骑兵马匹十数匹,死伤二十余人,多数被迫下马步战,或抵城下举三眼铳与敌对射,或抽刀加入搏杀。

宋长武这边刚躲开一个敌卒持短刀劈砍,又举枪刺杀另一个敌卒。可以说是,过去两年的特训他全用上了,但是除了用上昔日所训练的技能外,他天赋异禀,加上装备精良,方才在此战与敌方肉搏时占到不少便宜。

此时他还是很冷静的,勇敢已然被战斗磨练出来了。但是他明白,这些女真人战技不比他弱,只是多数无甲,他才保了命。

辽东都司花费重金,向朝廷申请精挑细选招募的选锋骑,在此一战便有五十余人失去战斗力,有的是战死了,有的是影响战斗的轻重伤。同样属于精锐的蓟镇精步也伤亡一百余人。

另一边沈千总又有一马殒命,从马上翻落,抽刀搏杀数敌,结果身中两矢被敌军以飞爪抓住,往内城边上拖。虎击营死命护着,却被敌贼发矢如雨,压制在掩体后面。

搏熊营这边刚好击退敌军,追击撤往内城敌军之时也发现这情况。刚刚杀了敌人的第三飞雷所陈百户大呼不妙,下令身后活着的百余位将士放弃追击退却的敌军,去护住沈千总。

也被城上敌军弓手压制住,刚上便有几位选锋中矢,又被迫退到了掩体之后。

眼看沈千总就要被敌军捉去,关键时刻一队挂着祖字大旗的明军骑兵冒着箭雨冲过来截住敌军,将沈千总救下,又从容撤走。

“刃骑!”

“啊,何谓刃骑啊,这位兄弟。”

“刃骑乃是一万辽东铁骑中仅次于选锋骑的骑兵,人数仅一千人,由边帅的副将祖承训统领,亦是骁勇善战之骑。”

见敌人留下近六百具尸体,尽数退入内城,城下蓟镇步卒与辽东选锋欲配合搭架攻城梯继续追击敌军。

叮~叮~叮……!

各部指挥官听到此声后,憋屈着下令撤退。

宋长武倒是松了口气,他身中两矢,手上,鸿项枪上,全是血,原本拿手里的长牌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好在命保住了。心里只想,不知道两位兄长如何了。

只听挨得近的陈百户低谈:“损失如此多弟兄如此便不战了吗?”

但这便是鸣金收兵之令,不可违之。

帐内李成梁将军与诸将商讨。

“首日攻打半天,仅攻下外城一圈,损失精锐两百人,不妥。”

旁边受伤的沈有容坐着一言不发。

“边帅所言极是,此番攻打不能速取,仅半日便损失如此多精锐,其中蓟镇精锐步卒占一半上,若皆以此类战,再损蓟镇精步也无法向蓟镇总兵那边交代啊。”

“弗朗机铳虽可速射,不能大破,攻取北关需更强劲之器。”

这时,沈千总说话了。

“边帅,吾可于蓟镇请调天字号大将军炮两门前来助战。必能取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