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要和和气气坐下来谈谈,几名老者的脸上终于松了口气。

硬的不行,只能来软的了。

该打的口水仗还是要打。

“唉!”

望着身前这几个十分难搞的老古董,李治长叹一口气,有些为难道:“让孤王……拿出这批瘟鬼之毒的药剂,去解救国子监的那帮愤青也不是不行!”

“呃……”

“起码得给个合适的理由说服说服!”

“让孤王过得了心里这道坎!”

给个理由?

关陇门阀齐聚而来,缺什么还缺理由吗?

“晋王殿下!您是不知道……氏族志关系到吾等家族兴衰啊,而那些国子监的学生又关系到氏族志上,吾等世家的排名!”

“吾等为了此次氏族志排名,下了多少苦功夫,一言难尽得很!如此一来,岂不是功亏一篑?”

“我关陇世家看似风光无限,实则暗地里危如累卵呐!江左伐北两地士族且不谈,单单是山东士族便可能将吾等压得喘不过气来啊!”

“晋王殿下!若是没有那些国子监的学生,只需数年,吾等家族势力便会烟消云散,不复存在!”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发自肺腑道。

就差拿刀子将自己的心肝肺掏出来,让李治看两眼了。

无论是被一刀吓破了胆子的元北,还是故作姿态仰天大笑的于弘,又或是最先与李治搭话的宇文同,几名世家的掌舵人竟如菜市口的小摊小贩一般,哗啦啦啦唾沫飞溅!

说好的强势逼宫,这一来二去之下,反倒成了比惨大会。

然而,几名老者自然想不到,这一切肺腑之言在李治的耳朵里,却如同嘈杂的噪音,让他心烦意乱。

嘭!

“住口!”

终于,忍受不住的李治抬脚狠狠地朝着身旁的一个空椅子猛踹了过去!

刹那间,突如其来的剧烈声响让那些眉飞色舞的世家掌舵人们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

望着身前少年极为难看的脸色,他们不约而同地噤了声。

“吁!”

深深吸了一口气,李治面无表情地说道:“孤王觉得……诸位老大人搞错了一件事。”

“孤王问的……不是那些国子监学生的死活会如何如何,而是……”

停顿了片刻,微眯着双眼,他的语气愈发冰冷道:“凭什么那些国子监学生的性命就比这长安城百姓的性命金贵!”

“凭什么这最后一批解救瘟鬼之毒的解药就偏偏要送给那些只会读死书的无用书生!”

“凭什么我长安城的百姓就要为这帮废物抵命!”

李治抻着通红的脖颈,目眦欲裂,大声怒吼道:“凭什么!”

吼叫声的余音在两仪殿内久久回荡。

宇文同在内的几名老者皱了皱眉头有些疑惑地看着这位帝国的九皇子,唐皇李世民从角落里走出,一脸欣慰地望着自己的嫡幼子,就连原本目不直视的金吾卫们也仿佛听见了什么震撼之语,望向他们晋王殿下的眼中,也不由地多了几分钦佩与感动。

微眯着双眼,李治冰冷地望着身前这些所谓世家门阀的掌舵人们。

很快,他便看出了这些半只脚踏进坟头的人,所表达出的疑惑是为何。

“元北!”

“你是不是觉得那些国子监的学生乃是为我大唐出谋划策的国之栋梁,性命自然比那些走街串巷的走夫贩卒珍贵许多?”

带着绝不可忤逆的威严气势,李治极为冰冷地命令道:“回答孤王!”

受此诘问,这位元氏家族的掌舵人也不知到底错在了哪里,却又总觉得自己哪儿错了。

思衬了片刻,最终只得硬着头皮答道:“晋王殿下!”

“所言……”

“所言甚是。”

“我大唐帝国,走夫贩卒遍地都是,而能入国子监修学的学生,却寥寥无几啊!”

“所以……国子监学生的性命,自然比那走夫贩卒金贵百倍啊!”

闻言至此,李治隐于拢袖的双拳死死紧握,十指发白。

锋利的指尖刺穿了皮肉。

猩红的鲜血从掌心,从指腹汨汨流出。

没有理会元北,他的目光扫过其他几位世家门阀的掌舵人,面无表情地问道:“你们……也是这般认为的?”

“自然如此!”

“走夫贩卒算什么,死了一个,来年再生便是!”

似乎并没有看出什么不妥,宇文同与赵东来等几名老者,你一言我一语理所应当道:“国子监的学生能入朝为官,封侯拜相,反观那些整天就知道刨地的泥腿子们,又能知晓什么!”

“晋王殿下,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白丁,就让他们去死吧!还省得米……”

“桀桀桀桀桀……”

“桀桀桀桀桀……”

突然之间,渗人的恐怖笑意让打断了众人的言语,让他们再一次失声沉默。

因为,发出笑声的不是别人,正是眼前的那名晋王殿下。

“国子监的学生?”

“呵呵。”

他的目光里透出万分的杀意,冰冷地望着众人,冷笑一声道:“此次瘟鬼之灾,那些所谓的国之栋梁除了躲在国子监内,还做了什么?”

指着围在身前的几名老者,李治强忍着心中的怒意,大声喝道:“元北!”

“宇文同!”

“于弘!”

“赵东来!”

“孤王告诉你们……”

“那一夜冒着生死之危给整个长安城送瘟鬼之毒解药的白袍人……”

“不是狗屁的国子监学生,而是你们这些老不死口中的‘走夫贩卒’!”

“是你们口中只会刨地的泥腿子!”

“是你们口中大字不识一个的白丁!”

想起那些在黑夜里倒下的无名之辈,李治的开始浑身止不住地颤栗,热泪从眼眶开始滚滚滑落。

他的声音愈发咆哮,愈发嘶吼,愈发愤怒!

“尔等究竟知不知道,那一夜究竟多少走夫贩卒死在了送药的路上?”

“又有多少泥腿子不畏生死,弯腰重新拾起火把,在黑暗之中披荆斩棘,护我大唐安危?”

“他们才是我大唐的国之栋梁!”

“他们才是我帝国真正的脊梁!”

“他们才是天下间最为骄傲的唐人!”

言尽于此,李治的脸上早已泪流满面。

因为,纵然是如此振聋发聩之言语也依旧改变不了一个冰冷的事实……

那些天下间最为骄傲的唐人啊,早已经悄无声息地死在了黑夜里,再也看不见黎明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