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看不见?

面对如此耿直的回答,一时之间,元氏家族的掌舵人元北脸色显得有些错愕。

在他的潜意识里,‘看着’的意思是知道实情之后并选择了以旁观者的姿态无动于衷,而不是真正的用眼睛去看。

但谁又能想到晋王李治居然无耻到了这种地步?

“唔……”

“元大爷,那些国子监的学生离得太远,孤王真的看不见,不如聊点儿近在眼前的,比方说……”

停顿了片刻,李治瞟了一眼手里的寒刀,努了努嘴,话锋一转道:“瞅着您这眼神儿挺好使的,也没个青光眼白内障啥的,能看清我手里拿着什么吗?”

一老一少身距不过三尺,端坐在木椅上的元北自然将那把紧握在手里的寒刀看得极为清楚,不仅如此,还看清了此时正从刀尖滴落的猩红血迹。

飒!

正当此时,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之下,李治突然急速抖动手腕,裹挟着鲜血的刀尖瞬间斩破两仪殿内冰冷的空气,化作一道凌厉的刀光从身前老者的眼前掠过!

突如其来的刀势速度极快,就像是天地初开时候,那一道明亮至极的鸿蒙之光,让人根本无法睁得开眼!

感受着从刀尖溅落到右脸上的鲜血,感受着鼻尖一寸之处的窒息杀机,元北自然而然地紧紧闭上了双目,枯瘦的双手死死地紧扣着木椅的扶手,极力保持着镇静……

尽管如此,他脸上的皱褶在如此异样的表情下,却依旧显得尤为狰狞,如同从水里捞出来的沉尸,阴沉而可怖。

更何况,背脊上的衣袍早已被打湿一片。

“呼哧呼哧呼哧……”

伴随着胸口剧烈的起伏,元北猛吞了两下口水,费力地喘息着。

在感受到周遭的寂静无声之后,这才敢缓缓睁开眼。

望着眼前那手持寒刀的少年,他的双眼依旧略显呆滞而空洞,似乎并未从那一刀的惊惧之中,清醒过来。

这斩魄一刀,彻底便将这位元氏家族的掌舵人,斩得失魂落魄。

“还有谁想问问孤王看不看得见……那些国子监学生的死活?”

没有理会已经蔫了气的元北,李治的目光开始转向另外几名拄着拐杖的老者。

他看着右手边的侯莫陈月,侯莫陈月侧过了头,避开了他的目光,他看着不远处的赵东来,赵东来闭上了眼,沉默不语,他看着坐在元北旁边的于弘……

于是,他看见了这位于氏家族掌舵人眼中的平静与无惧。

“老爷爷,您不怕孤王一个不小心手抖,便将您……”

“砍死在这两仪殿中吗?”

李治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悦道。

“呵呵。”

闻言,于弘并没有露出过多惊惧的表情,神色极为淡然,却只是轻声笑了笑。

“依老朽看来,以晋王殿下您方才一言不发便悍然拔刀的狠厉性子,刚才那一刀……元北这老家伙怎么也活不下来!”

他指了指滚在地面上的那颗双眼瞪大的头颅,极为认真地说道:“独孤雄看不清时势,对陛下极为不敬,纵然贵为我关陇八大姓之一,也是死有余辜。”

“砍死了他,无可厚非,我们这帮老家伙也不会多说些什么。”

“但……吾等几人又未曾大逆不道,犯下死罪。”

“晋王殿下,您如此明事理,又怎么会妄动刀兵呢?”

于弘一脸笑意地望着李治。

虽说是笑,但却并不显得温和,反倒是……

多了几分被看穿虚实之后的戏谑与嘲弄。

很快,这样的古怪笑意很快便将手握寒刀的李治彻底激怒。

咻!

他的脸色阴沉如水,陡然举起手中的寒刀搭在了于弘的左肩上,刀锋紧挨着咽喉。

只要轻轻侧动,顷刻间便会血溅当场,与那独孤雄一样,化作一具死尸!

“老爷爷,孤王很早便说过,大局这种东西,小孩子是听不懂的。”

“所以……孤王真的会杀了你的!”

微眯着双眼,李治寒声而道:“勿谓言之不预也!”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然而,任谁也没有想到的是,于弘不仅没有歪着脖子以躲避刀锋,反而突然仰天大笑起来!

而且,那笑声却是越来越大,越来越……刺耳。

似乎是用这样一种怪诞的方式,直抒了某些难以言明的胸臆之后,这位于氏家族掌舵人脸上的笑意才逐渐消失。

“晋王殿下。”

他平静地望着李治,极为认真地说道:“就算您演得再如何狠辣,再如何逼真,都只不过是色厉内荏的假象而已。”

“无论如何,您决计不会动手的。”

不会动手?

“呵呵。”

李治冷笑一声:“你这老不死的,竟然如此吃定我?”

“不错。”

“为何?”

“因为……老夫姓于。”

于弘极为傲然道。

按理来说,当如此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狗屁回答在说出口的那一刻,李治便应该悍然动刀,划过身前老者的咽喉,让他就此死去。

但……李治并没有这样做。

理所当然,能让他不敢轻举妄动的……自然不是因为这个看起来普通的姓氏,而是这个姓氏后面代表着的关陇门阀。

八大门阀,六家齐聚两仪殿,能在这种形势之下,杀死一人,已经是李治能做的极限所在。

况且,那独孤雄又极为桀骜不驯,实乃罪有应得。

可以预见的是,当独孤雄倒下之后,独孤家也将彻底陷入动荡之中,而独孤一姓的势力,便会被同为关陇贵族的其他世家吞噬殆尽。

这也是李治敢于动刀的最为关键所在。

但……若是再杀一人呢?

过犹不及的结果,便会彻底激起关陇贵族同仇敌忾的心理,届时……局面就会变得十分被动。

值此瘟鬼横行之际,能不能保持整座长安城的安定,都很难说得清楚。

本以为自己借助一刀斩杀独孤雄的无上气势,能够将场间众人彻底恫吓,可惜的是,李治却终究失了算。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

既然被拆穿了目的,李治索性也不作任何伪装。

他耸了耸肩,骤然松开了手。

搭在肩上的寒刀也‘哐当’一声落了地。

“你们这帮老东西,真是难搞啊!”

“说吧,到底想怎么样?”

“大家和和气气坐下来谈谈吧。”

李治皱了皱眉头,有些无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