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何得知?”施世纶闻言十分惊诧,但见施世骠伸手朝着侧方一指。众人随着他的手指转过头去。但见临近的船头上除了那些兵卒之外,还站着一群人。

最靠前的则是张大富、任有成,在他们身后的均是华泽盐场的场工,且均被剥去了上衣,果露着伤痕累累的上半身,一看就是遭受了虐打。

“施大人……少场主……”那些场工看向拱桥这边,声音颤抖着喊到。

“大富伯伯,有成大哥——”文斐然翻身下马,冲着那大头的战船喊着,双目已然充满了泪水。

旋即猛地想到了什么,赶紧单膝跪地冲着施世骠拱手施礼,“草民乃华泽盐场少主文斐然,盐场遭此劫难,幸得大人出手相救,小人不胜感激。”

“快快请起。”施世骠赶紧将文斐然给扶了起来,转头看向施世纶,“施不全,你难道还不如一少年知晓礼数,还不赶紧下马谢我?”

周遭民众又是一阵哄笑,连冉夜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愈发没得大小了。”施世纶虎着脸,又猛地瞪圆了眼睛,“这些场工乃是盐枭郭天旺所绑,你可将其捉拿归案?”

施世纶斜睨这施世纶,“真是‘缺不全’,父亲自幼便教育我们——擒贼先擒王。我怎能将那匪首放走,你且看那边……”

再次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但见在这些战船的后面则跟着一艘沙船。这沙船比他们平时漕运之船大出一倍有余。方头方尾,甲板面极宽,又见船上大梁拱,多桅多帆,既能逆风行驶,又能于海上远航。

定睛看去,在那沙船之上,乃是一群身着朱赤色马褂绑腿长裤之人皆于背后被捆绑了双手,纷纷跪在了甲板之上,为首的却是一位模样颇为恐怖之汉子。其皮肤黝黑,面部狰狞,头上寸草不生,且一只眼睛已然瞎了,却用玳瑁壳牢牢覆于其上,唇角开裂,几乎能咧到耳根。

虽说其样貌颇似厉鬼,但此时跪在甲板之上却是一副死灰之状。在他身旁则跪着一个身着湖绿色马褂绑腿裤的男人,他身形精瘦,但此时也是一副将死之色。

“我从福建乘船去金陵采买战船,于今日凌晨,在运河之上见一艘沙船,左右不似漕运之船,登上一看这些贼寇当即剑拔弩张,我便带着部下将他们一勺烩了,谁知船上的水舱、腰舱、伙舱处均藏有人,审问得知,他们乃是华泽盐场场工,却被这盐枭郭天旺绑到船上准备经由福建贩卖到南洋,又从后楼处翻出精盐数十担,想来也是他们抢劫所得……”施世骠说的义愤填膺。

“谢施大人。”文斐然跪地朝着施世骠重重地磕了个响头,“若非大人神兵天降,这些场工兄弟自是要生死未卜了。”

“莫要言谢。”施世骠说着又瞟向施世纶,“有些人不会领情的。”

施世纶一脸肃然道,“已是有官位之人,怎的言语还如此随性?”说话间但见那沙船和战船皆已靠近,施世骠手下的兵丁搀扶着这些场工,从船上走下,张大富和任有成最先走了下来,文斐然一看则赶紧迎上前去。

“少场主,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张大富上半身血迹斑斑,左右也被打的青紫,再看任有成,头发散乱,上半身皮开肉绽,几乎没有一块好地方。

众位场工说着纷纷涕泪交加,可知其被绑架的这些时候经历了多么残忍的酷刑。任有成想到了什么,赶紧提醒张大富,二人带领众位场工向施世纶和施世骠行礼,感谢他们的救命之恩。

“莫要言谢,就这一群‘臭番薯烂鸟蛋之流’,还敢自称‘郭天王’,不够我一勺烩的。”施世骠摆了摆手,周遭群众纷纷鼓起掌来,饶是大家都知道这两位施大人的父亲乃是靖海侯施琅,他战功赫赫,虎父无犬子,儿子自然不会差了。

“来啊,将这些贼寇都押到扬州府去。”施世骠丹田发力猛吼一声,那些身着甲胄的兵丁便将郭天旺极其走狗们全部都押回了扬州府衙,只等施世纶回去后审问发落。

“施青天呐——”见此情形,周遭民众纷纷交口称赞。

经那张大富讲,那日一早他和任有成在文宅吃了早饭就返回盐场,殊不知在路上却遇到一群悍匪将他俩生生打昏了去,再次醒来就被关到一个黑屋子里,过了些时候就见盐场的这些场工都被关了进来。

“乃是前日深夜,我们正在熟睡,忽然闻到一股异香,手脚皆不听使唤,迷迷糊糊间一个跟着一个走到外面,等我们醒来之时也发现自己被关在黑屋子里,还见到了张统理和任总管……”其中一位年长的场工说到。

此时,那些兵丁将御盐也挑了下来,让文斐然查点数目看是否正确,任有成言说他知道多少担,便忍痛走上前去认真查点了一番,片刻之后走了回来。

“少场主,着实是一担也不少……”任有成一脸欣喜。

文斐然正要再次感谢,那施世骠却连连摆手,“莫要再谢了,你们读书人的礼数太多,我可承受不住。”

施世纶还记挂着回去审理案子,但此事却多亏了六弟,就笑着言说,“六子,你且随我一同去扬州府衙,多日劳顿你也累了,月儿还一直念叨着你呢。”

谁料施世骠却连连摆手,“水师继续战船,来时父亲便说只要来此看看你就好,见你无恙我也就放心了,只等那些兵丁返还我们就上路,下次再去你府上坐坐吧,让月儿多烧几个菜。”

“好。”施世纶一脸喜色,便让带着众人返回扬州府。因着盐场场工身受重伤,无法挑起精盐,施世骠又派了手下兵丁帮助他们将御盐挑起送回华泽盐场。

“二位大人,大恩不言谢,我还需回家启禀爹娘一声,好让他们也安心。”文斐然抱拳行礼,一脸真诚地说到。

施世纶点着头,“你且先去吧,待我将他们审问清楚,定然还你们一个真相。待我回去之后便书写牌票,让那盐运使司衙门赶紧放了老场主。”

“谢大人!”文斐然拱手离去,他想将那些场工送入医馆治疗几天等伤痊愈后再回盐场上工,怎奈何这些盐工纷纷言说自己无事,害怕耽误御盐产期,要赶紧回去上工。

是夜,戊时已过,在阎宅冬园旁书房中,阎正国和姚乔木相对而坐,桌案上的茶盏已凉,但二人皆一脸死灰地坐在当下。

最后还是姚乔木忍不住先开了口,“说话啊,缄口不言能解决燃眉之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