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下了一半儿,内阁首辅赵志皋、次辅沈一贯、阁老张位走进了值房。

陈炬道:“三位阁老怎么来我们这不祥之地了?”

厂卫之人,一直自嘲的说锦衣卫和东厂是不祥之地。

贺泽贞拱手:“泽贞见过三位阁老。”

沈一贯道:“陈公公,小侯爷,你们好闲在啊。忠臣落难,进了你们锦衣卫诏狱,我们三个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陈炬微微一笑:“沈次辅说的忠臣是谁啊?”

沈一贯道:“还能是谁,自然是翰林院庶吉士刘纲。他给皇上的奏折,虽然说言辞犀利,但每一件事说的都是事实。我看,他有忠介公海瑞遗风。你们锦衣卫抓了他,不等于是在迫害忠臣嘛?”

陈炬面色一变:“迫害忠臣?沈次辅一顶大帽子压下来,我们厂卫岂不成了宵小之徒?你们别忘了,拿刘纲是皇上的旨意。”

沈一贯道:“我知道你们也是奉旨办事,不得已而为之。我是这样想的,锦衣卫能否看在我们内阁的面子上,暂时先不要给刘纲用刑?皇上那边,我们过去劝谏、婉转回旋。”

陈炬道:“可以。我们也不想担上迫害忠臣的罪名,遗臭万年。”

赵志皋在一旁给陈炬戴起了高帽:“陈公公果然是深明大义之人。在下佩服的紧啊。”

陈炬微微一笑:“阿弥陀佛。深明大义谈不上。做事但凭良心。只要你们这群文官别在背后骂我是臭阉狗,我就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了。”

张位道:“哪有的事。文官们都说,陈公公你有嘉靖朝‘弥勒佛’老公公黄锦遗风呢。”

陈炬吩咐贺泽贞:“你和洪朗去一趟诏狱那边。告诉管狱千户,不要随便给刘纲上刑。”

贺泽贞跟洪朗领命,出得值房,来到了诏狱。

诏狱的管狱千户姓赵,名翔。此人是嘉靖年间老太保赵慈的孙子。

赵翔跟贺泽贞是世交,比他大十几岁,见小兄弟来了,赵翔十分热情,开起了玩笑:“泽贞。你小子怎么跑我这儿来了?莫不是来给这个当哥哥的送宵夜?”

贺泽贞笑道:“宵夜没有,赵大哥别见怪。我这趟来是传陈公公的话。不要随便给刘纲上刑。”

赵翔眉头一皱:“不给那厮上刑?真便宜他了!你随我来,听听他是怎么骂咱们锦衣卫的吧!”

贺泽贞跟着赵翔,来到了诏狱地字甲二号牢房。

只见那刘纲进了诏狱还不老实,仿佛发了疯一般,对着墙喋喋不休的痛骂着:“皇上不仁!任用家奴治天下。东厂、锦衣卫就是他豢养的恶犬!专门咬忠臣!对忠臣要打便打,要抓便抓,要杀便杀。长此以往,国将不国!东厂和锦衣卫就是祸国殃民的两个缺德衙门!”

赵翔朝着刘纲怒吼:“刘庶吉,你在诏狱里骂锦衣卫,就不怕我们按照规矩给你上大刑嘛?不要以为你是什么庶吉士就了不起!我告诉你,在你所在的这个牢房里,百年间死过三个一品大员,七个二品大员,三品四品官不计其数!你再有才学,也不过是个七品!”

刘纲一脸大义凛然的样子:“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我刘纲行得正,走得端,生了忠介公海瑞一般的忠肝义胆,生了忠直公杨炼一般的铮铮铁骨!不怕你们给我上刑!”

贺泽贞连忙将赵翔拉到一边:“我的赵大哥,你又何苦跟个文人费口舌呢。你也说不过他。人家就是靠着说话吃饭的啊。”

赵翔道:“罢了,不在这儿听他聒噪活受气了!走,去我的值房说话。”

贺泽贞跟洪朗进了赵翔的值房。

赵翔道:“泽贞兄,他的那封奏折我也听说了。虽说他狂妄至极,可奏折里说的有些话并不是没有道理。”

万历帝的确是昏庸无道。连他的家奴有时候都看不下去了。

贺泽贞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的赵大哥,这话可千万说不得啊。”

赵翔道:“这里只有你我还有洪朗兄,怎么说不得?”

贺泽贞搬出了祖父的名言:“我爷爷活着的时候常跟我说,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责成害。”

赵翔微微点头:“嗯,六爷的话有道理。可六爷还说过,咱们锦衣卫的人虽穿着一身脏皮,手上沾满了脏血。却应该有一颗忠肝义胆,庇佑忠臣。刘纲那货虽嘴臭了点,但他有忠言直谏皇上的勇气。也算得上是一个忠臣。”

贺泽贞点点头:“是啊。总之赵大哥这段时日要好好看管他。不要让他受委屈,更别让他在诏狱里寻死。刚才三位阁老气势汹汹的进了陈公公的值房,看那个架势好像是要保他呢。”

赵翔微微点头:“成,我心中有数。你到陈公公那儿回话吧。就说我会看牢刘纲。”

夜深了,淑德院中。

郑贵妃正在淑德院的凉亭里喝着酒。

田化雪领着一个人来到了凉亭。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永寿宫管事牌子魏忠贤!

魏忠贤拱手:“见过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郑贵妃冷笑一声:“千岁?王皇后和恭妃才是千岁呢!她们的好儿子朱常洛马上就要当太子了。今后就是储君。等皇上哪天归了天,朱常洛当了皇帝,恐怕一条白绫赐下来,我就要随皇上一同过奈何桥了!”

郑贵妃仗着万历帝的宠爱,说话一向是口无遮拦。

魏忠贤道:“贵妃娘娘说笑了。”

郑贵妃道:“我听田化雪说,你跟他是至交?”

魏忠贤微微点头:“奴婢跟田公公以前一起在敬事房当过差。”

郑贵妃毫不遮掩的说:“我知道,你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你也喜欢司礼监掌印太监的那张椅子。”

魏忠贤跪倒在地:“奴婢从没有非分之想。”

郑贵妃却道:“你怕什么?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古今如此。宫中太监,又有哪个是不喜欢那张椅子的?只可惜啊,那张椅子现在坐着王安。王安下面还排着个陈炬。这两个人,身后又站着李太后、王皇后、恭妃、皇长子。你想越过他们两个,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