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道:“弟兄们抬着吴老将军,兴冲冲的来到了总兵府领饷银。哪曾想总兵府的人却告诉我们,今日无饷,过几个月再发。

弟兄们肯定急眼了,这不是拿我们当猴耍么?不少弟兄都对着总兵府的人破口大骂。”

贺泽贞连忙问:“只是大骂?没有动手?”

士兵答道:“弟兄们又不傻。在总兵府门口动手,那是兵变呐!我们也就是骂几声娘,过过嘴瘾。可是,高同知、梁佥事手下的亲兵,却朝着总兵府放了一排铳。打伤了他们一个人。说来也怪,总兵府的两侧,忽然涌出上万卫所军。手持弓箭、火铳,向着我们戚家军放铳、射箭。

之前高同知、梁佥事交待过,那晚去总兵府是领饷银的,又不是打仗,不必带刀枪、不必着甲胄。忽然涌出上万卫所军,朝我们挥起了屠刀。我们怎么能抵挡得住?

结果我们戚家军被杀了一千三百多人。剩下的兄弟全都被抓了起来。”

士兵讲述完一切,贺泽贞怒道:“事情已经很明显了!这事儿就是栽赃!很可能是高云胜、梁柄被人收买,故意让亲兵朝总兵府放铳,挑起流血事件。目的在于让戚家军背负上兵变的恶名。”

石星捋了捋胡须:“小侯爷,这只是你的揣测而已。你没有人证。”

贺泽贞道:“一千七百名关在禁牢里的戚家军弟兄都是我的人证。”

石星道:“小侯爷,活下来的戚家军,个个都有兵变的嫌疑,是谋反的嫌犯。哪有嫌犯给自己当人证的?从三法司到厂、卫,都从来没有嫌犯给自己当人证,自证清白的先例。”

贺泽贞道:“高云胜、梁柄已经被人杀人灭口了。难不成要去审问两个死人?”

石星两手一摊:“那依着小侯爷的意思,该如何禀奏皇上。跟皇上说,戚家军的人说他们没反,所以戚家军是清白的?”

贺泽贞语塞。石星说的是事实。戚家军是当事者,不可能自证清白。

洪朗打起了圆场:“两位钦差,王总兵,傅老帅,查案子是需要时日的。不能指望刚到蓟州就查明白前因后果。两位钦差一路劳顿,不如回去歇息歇息,明日再做打算。”

贺泽贞道:“好吧。就按照洪百户所言,我先回去歇息歇息。”

按照规矩,巡查蓟州的钦差,行辕一律设在蓟辽总督衙门,而非蓟州总兵府。

这条规矩,是为了防止军队出现哗变,挟持钦差。

如今的蓟辽总督是李化龙,他是朝廷的功勋老臣、国之柱石。贺六生前所任“戎政尚书”,前任就是李化龙。这半年来他一直受命在辽东巡视,并不在蓟州。如果他在蓟州,或许腊月二十六夜里的那场所谓“兵变”根本不会发生。

蓟辽总督府后衙的一件卧房内。洪朗给贺泽贞收拾着床铺。贺泽贞则坐在桌子边喝茶。

洪朗收拾好,说道:“少爷,你今天在总兵府大堂里做的对。石星、王保欺负你年少,你就该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告诉他们你不是好惹的。”

贺泽贞皱褶眉头:“他们知道我不是好惹的又如何?我现在已经弄明白了。原来是戚家军里出了内鬼,配合别人演了一场‘兵变’的戏码。现在难就难在,两个内鬼已经死了。”

洪朗道:“是啊。按照那个戚家军弟兄所说,总兵府周围那晚已经埋伏好了一万卫所军。王保好像知道戚家军要‘兵变’似的。”

贺泽贞道:“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儿。王保就是这场所谓‘兵变’的始作俑者。要是戚家军全都获罪被杀,蓟州岂不成了他们北兵的天下?”

“你说的没错!”傅寒凌走了进来。

贺泽贞连忙搬起一把椅子:“傅爷爷,快坐。”

傅寒凌道:“事情已经很明显了。可惜咱们现在没有证据证明是王保做的恶。”

贺泽贞道:“傅爷爷,我正为这事儿苦恼呢。戚家军袍泽不能当人证。两个内鬼又被王保杀人灭口了。这可如何是好?”

傅寒凌微微一笑,提醒贺泽贞:“王保再阴毒,也只是一个人。谋划这么大一件事,总要找几个心腹帮忙。你不如从王保的心腹下手。只要有一两个王保的心腹供认真相,人证不就有了嘛?”

贺泽贞道:“说是这么说。可王保的心腹怎么可能帮我?”

洪朗一拍脑瓜:“我的少爷啊。你忘了你是什么人了?锦衣卫!锦衣卫查案子,一贯是简单粗暴。没有证据,先把怀疑的人抓起来再说。严刑逼供一番,由不得他不招,证据也就有了。”

贺泽贞道:“可我以什么理由抓人?你别忘了,我只是钦差副使,头上还有个石星呢。”

洪朗“噗嗤”乐了:“少爷,你进锦衣卫的时日还是太短了。锦衣卫最精通绑票、打闷棍。”

贺泽贞道:“你的意思是绑了王保的票,对他严刑逼供?”

傅寒凌摇头:“不成。王保始终是蓟州的镇帅。别的不说,鞑靼的几个部落这几年一直对蓟州虎视眈眈。要是咱们抓了蓟州的统帅,万一鞑靼打过来可怎么办?”

贺泽贞道:“那就抓他的心腹。可咱们初到蓟州,两眼一抹黑。哪里知道王保的心腹都有谁啊?”

傅寒凌微微一笑:“你不知道不要紧。我以前的旧部属知道就行了。一会儿我一个老兄弟会来看我。他这些年一直在蓟州效力。对蓟州的情形了若指掌。”

说曹操,曹操到。总督府的衙役通禀:“钦差大人,蓟州骑营指挥使茅载求见。”

贺泽贞问傅寒凌:“傅爷爷,他就是你说的那个老弟兄吧?”

傅寒凌微微点头。

贺泽贞吩咐衙役:“快快有请。”

不多时,茅指挥使来到卧房,他见到傅寒凌倒头就拜:“老帅!七年未见,您老还好嘛?”

傅寒凌笑道:“凑合着死不了,就是老犯骨痛病。哦对了,这位是钦差贺泽贞——锦衣卫六爷的孙子。这位是他手下的洪百户。”

茅指挥使拱手:“见过小侯爷。”

傅寒凌问:“茅载,你在蓟州一向可好?过得可还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