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保话里话外都在嘲讽贺泽贞年龄小,当不起钦差副使的重任。

贺泽贞想起了祖母白笑嫣生前的一句话:忍一时得寸进尺,退一步变本加厉。

贺泽贞猛然起身,直接站到了王保面前,几乎跟他脸贴着脸,鼻子贴着鼻子。

两个男人靠这么近,要么是亲嘴,要么是吵架。

贺泽贞暴呵一声:“王保,你要是觉得我没资格做钦差,可以向皇上递奏折,让皇上把我撤了!别在这儿阴阳怪气的!我告诉你,我代表的是锦衣卫!你揶揄我,就是揶揄锦衣卫!锦衣卫是皇上的家奴,你揶揄锦衣卫,就是揶揄皇上!”

锦衣卫扣帽子的手艺是祖传的。一顶大帽子被贺泽贞扣下来,王保吓得冒出了冷汗。

洪朗补了一句:“揶揄皇上就是欺君!欺侮的欺,罪该当死!”

王保语塞:“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贺泽贞怒道:“不是那个意思是哪个意思?笑话,我堂堂朝廷的镇山侯,锦衣卫六爷的嫡孙,司礼监两位掌印的干孙,用得着在这儿听你一个丘八冷嘲热讽?”

有后世的话说:有些人是弹簧,你软他就强。有些人是非牛顿流体,你硬他更硬。

王保显然属于前者。

石星道:“王保,你说错话了,惹得小侯爷不悦。还不赶紧磕头认错?”

王保为难的看向石星:“石部堂,这.......”

石星怒道:“还不快磕头?”

王保无奈,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下跪,朝着小他三十岁的贺泽贞磕头。

贺泽贞又怒道:“王保,蓟州的事,到底是兵变还是栽赃,你心里应该有数!别让我查出来栽赃的罪魁祸首是谁。如果是你,我会按照我祖父的做法,把你弄到北镇抚司去,尝尝凌迟的滋味。”

贺泽贞天生富贵,身上带着一种贵气养成的威压感。王保这个镇帅竟然被他的气势给压住了:“小侯爷,我说错话了。您别跟我一个不懂事的丘八一般见识。”

贺泽贞趾高气昂的坐回到了椅子上:“王保,起来吧!你跪着的样子,活像是我祖父以前在永定河给我钓的一只绿皮王八。哪有一点一镇统帅的样子?”

石星心中暗骂:真没想到,贺泽贞这小崽子比他祖父贺屠夫都能摆谱。不过人家说的也对,毕竟人家的家世、干亲摆在那儿呢。

想到此,石星又开始和稀泥:“我说小侯爷,问案的正事儿要紧啊。您就别跟王帅计较了。”

贺泽贞道:“我要提审戚家军的将士。带我去校场禁牢!”

王保小心翼翼的说:“小侯爷,您要提审戚家军的人,我押两个到大堂来就是了。何须亲自跑一趟禁牢?”

贺泽贞道:“我怕你押来一些你想让我见的人!人过一百,形形色色。戚家军毕竟有三千人。谁知道里面有没有被人收买的,说假供词?”

说完贺泽贞起身:“带我去校场禁牢!”

一旁的傅寒凌心中赞叹了一声:反客为主,妙招!泽贞这小子还真有六爷的风范。

众人来到了校场,直奔禁牢。所谓禁牢,顾名思义是关犯事的将士禁闭的地方。

在禁牢门口,贺泽贞看了一眼远处整整齐齐码放着的人头。

贺泽贞问王保:“那些是什么?”

王保答道:“是戚家军兵变士兵的人头。”

贺泽贞、傅寒凌呆住了!

从东南到北边,那些百战百胜的戚家军将士,没死在亻委奴的亻委刀下,没死在鞑靼人的马刀下。却死在了自己人手里。且头颅被砍下,堆放在校场上?

年轻人都是血气方刚的。贺泽贞火了,竟然甩了王保一个耳光:“王保我曰你娘!”

这回轮到石星、王保呆住了!王保怎么说也是朝廷的正二品武将,一镇统帅。你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扇他的耳光?揭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啊!

贺泽贞怒斥王保:“你看什么看?杀了一千三百个保家卫国的好男儿,你不羞愧嘛?还把人头堆放在校场上?我限你一个时辰之内,将那些人头好好葬了。否则,呵,后果自负。”

傅寒凌亦呵斥王保:“王保,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嘛?要不是戚帅爷当年提拔你,你能一步步升为镇帅?现在打量着戚帅爷归天了,你就朝他的袍泽弟兄下手?我虽告老,却还挂着左都督的衔!我必向皇上参你。”

石星心中暗道:皇上啊皇上,你派谁当我的副手不好。偏偏派贺泽贞!这下好了,人家凭着自己的尊贵身份喧宾夺主。我都搞不清我是钦差正使还是他是正使。

王保愣住了,看向石星。石星摆摆手:“就听小侯爷的,赶紧将那些人头埋葬了吧。”

众人进得禁牢。贺泽贞随机进了一间牢房。牢房内关着四名戚家军士兵。他们浑身补满血痕,一看就是吃了不少苦头。

贺泽贞问其中一名士兵:“兄弟,腊月二十六那天夜里,蓟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戚家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士兵看了看贺泽贞,眼神绝望:“你们说发生了什么事,就发生了什么事吧。”

贺泽贞道:“兄弟你别怕。我是锦衣卫六爷的嫡孙,贺泽贞。皇上派我来蓟州,就是为了查清腊月二十六那晚的真相。”

士兵眼前一亮:“六爷?那个曾跟我爹在横屿并肩作战的六爷?”

横屿岛之战已经过去了三十多年,可是这些老一代戚家军的后裔们却都记着。

贺泽贞点头:“对!”

士兵宛如见到了救星:“贺小爷,你要为我们做主啊!”

说完堂堂七尺高的汉子,竟然痛哭流涕起来。足见这些人受了多大的委屈。

贺泽贞抱住了比他大十多岁的士兵:“我祖父跟戚帅爷是兄弟。我跟戚家军的袍泽一样是兄弟。兄弟,有什么冤枉,你尽管跟我说。”

士兵擦干了眼泪,说道:“二十六那日晚上。弟兄们本来已经睡下。高同知、梁佥事忽然把我们喊起来,说是总兵有令,今夜南营戚家军全都去总兵府领饷,不必着甲胄,也不必带刀枪。还让我们用一顶轿子抬着喝醉了的吴帅一同前往。

很奇怪,说是不让我们带刀枪,高同知、梁佥事手下的二十几个亲兵却带了火铳。我们还奇怪呢。去总兵府领饷银带什么火铳?”

贺泽贞问:“等会儿,你说的高同知是不是高云胜?梁佥事是不是梁柄?”

士兵答道:“正是他们二人。”

贺泽贞道:“嗯,你接着往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