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雀又想着绾天可能后面会想起忘了斗笠在白云观的事,自己过来寻,就暂时没有动身去山猫镇。然等了两日,仍不见她的身影,也不知是不是被困住学政学道无法脱身。

是以唐雀找了一个机会,跟南君然请了假,“我要去外面一趟,可能晚些才会回来,也有可能一日回不来,所以……”所以这两日功课什么的就只能暂搁一旁了呢。

桃花脸正在翻书的手顿了一顿,抬头,眯了眯眼睛,“可行。日后再把课业补回来便可。”

唐雀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又看到他手中的《常符》——便是详细介绍了一些基本符咒的画法和咒语的书,心里有点发悚。想着自己最近被这本书逼得头疼,竟隐隐约约有点对绾天感同身受。

不过呢,既然桃花脸都应允了,唐雀自然就得去找绾天一趟,功课后面补就后面补吧,现在先放松放松也是可以的。这样想着,就回了朱雀院,收拾了一番,拎着斗笠出了门。到梧桐树下时抬头见到雀歌在上头,又向它叮嘱了一番才出去了。

用了两个多时辰赶到猫儿眼时,唐雀先到泉水边洗了把脸。此时将近中午,时辰尚早,天气正热,幸好的有树荫挡着,唐雀就先坐下来歇了歇,从袖袋里取了一个油纸包出来,里面放着几块儿小馅饼,正是这一整天的干粮。

吃点馅饼,喝点泉水,休息好后,才到了猫儿眼的峭壁跟前,学着陶然在爬山虎丛中找山猫镇的入口。

只是整块峭壁都摸索遍了,只摸到凹凸不平的石壁,却并未发现什么入口。找了许久未找到,太阳又热,晒得人直冒汗,唐雀擦了擦额头,心急如焚。

正这时,身后忽而响起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接着是一道青涩的悦耳的声音,“唐雀?你怎会在此?”

唐雀一回头,就见到短衣长裤布鞋的陶然,他也戴了顶斗笠,挑着两筐桃子,面颊红扑扑的,想是太阳毒给晒红的,连额头都渗了几滴汗珠子。想是今日恰逢了他往山猫镇送桃的日子。

唐雀将手里绾天的那顶斗笠举起来,道,“巧啊,陶然。这不,前几天绾天到白云观了,跟我聊了会儿天,后来她走的时候忘拿了这斗笠,我今天抽了空,就想来这儿找她,把斗笠还了她。只是我上次见你在这里摸索了会儿,进了山猫镇,我也学着摸索,却怎么也找不到入口。”

听见“绾天”,不知为何陶然的神情有些怔,接着他摇摇头,“是这样的,是进不去。因以前这里有个恶鹰族,害了山猫族不少族民,国王陛下便将山猫镇掩护了起来,入口设了结界,有兵士把手,若非身份得到确认,是进不去的。”说着他将筐子放下,上前来接过唐雀手中的斗笠,眸子变得复杂起来,“你说你见到她了?看来她还是执迷不悟……”

唐雀,“??”

“罢了,斗笠还是还回去吧。但是她不在山猫镇,唐雀,过会儿你随我走,我带你找她,把斗笠还回去。”说完也不管一脸茫然满脑疑问的唐雀,将斗笠重新塞给了她,自己则挑起俩大筐近了峭壁,在爬山虎里摸索了一会儿,摸到了入口,进去了。

他一走,唐雀就低头使劲儿想,想什么是“她执迷不悟”。难道陶然对绾天有什么意见?总觉得他对绾天的态度很奇怪,全然不似绾天上次所给她描述的那样。难道他俩后面又发生什么了?

唐雀想破脑袋瓜也想不出来,最后坐在草地上想,又站起来想,想啊想,陶然就从桃花镇出来了。他挑的筐已空空如也,想是桃子送到了,于是对唐雀道,“随我过去吧,唐雀……过去你就知道了。”

知道?知道什么?唐雀欲再问,陶然却似轻叹了口气,走在了前面。

这一路上静得诡异,俩人都闷着头走路,没有交谈几句话。中午太阳毒,行程慢,走走歇歇,因陶然对路程了如指掌,专挑着凉荫地儿走,所以偶尔会遇条小溪小泉,俩人便停下来洗把脸,饮口水。

后来到桃花镇时,远远就瞧见桃花林了,这时的桃花林从外面看便是青葱葱的一片,仿佛花尽了,叶始盛的样子,习习的风从林子里穿过来,吹散了暑意,吹消了汗珠。

进到桃花镇时,里面却还是粉霞重重,落英缤纷,唯一与上次不同的是镇民们居住的小树屋的木枝间挂了累累果实,压得枝桠都弯了腰。

因正值午后,故而镇子里静悄悄的,镇民们大多都在午睡,静谧地只余了风声、叶声、花声。唐雀跟着陶然进了他的小树屋,陶然准备了一壶桃花茶,一碟大桃子,还有几样糕点。唐雀不饿,就是口渴,于是趁着冷茶的空挡吃起了桃子。

桃子方咬了两口,忽而“嘭”得一声,小木门被推开,一道风风火火的身影闯了进来,“陶然!陶然?你在吗?”

唐雀觉得这场面极为眼熟,抬头一看,果然是一身白衫子的绾天,修眉凤目、高鼻薄唇,浅蜜色肌肤,细腰身,和第一次见面时一模一样。

见到她,唐雀转身拿了旁侧的斗笠,就要开口,陶然却伸手阻住了她,蹙蹙眉,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动。唐雀虽狐疑,却还是照做了。

却见绾天瞥向了唐雀,俩人对视了半天,她眨了眨那对儿灵动的眼睛,笑了,“呀,唐雀小友,你也在啊?”

唐雀笑着点了点头。

陶然忽而恭敬朝绾天行了一礼,“见过王女殿下,不知殿下驾临寒舍可是有何要事?”

绾天挥了挥手,“没要事就不能来了?再说了我都讲过多少次,不要叫我‘王女殿下’,可以直接叫‘绾天’的,你怎么,怎么……怎么总是这样放不下身份呢……”

唐雀心里“咯噔”一下。这……这不是第一次见到绾天时的场景吗?怎么回事?难不成……又穿越了?

说着绾天就往前走了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唐雀旁边,伸手拿了个桃子啃起来,“嗯,真好吃,还是这么好吃。”

唐雀不明所以,心里隐隐有股异样的感觉,就和陶然对视了一眼。陶然的目光复杂,又示意唐雀继续看下去,于是转头对绾天道,“王女殿下,您还未说为何要驾临寒舍呢?”

绾天抬头,“对了,我这次来本是要找陶然的。这几日父王天天将我关在家里,学政学政,学得我头疼,我又不是学习的料,若是教我功法武术我倒是没意见的。故而这些日子你去送桃我都没有见到你,今天好不容易找着机会溜出来了,就来看看你。”

“陛下的身体状况愈发不好了罢……这几日我见陛下虽看似精神十足,实则精气神散乱不畅。”陶然淡淡道,“殿下也该收收心思了,将来是要继承王位的,万不能再有这么重的玩心。”

“你怎么也这样说了……真是的,要是像以前一样多好……”绾天偷偷嘀咕了一句,嘀咕完后从袖子里摸了一块儿赭红色的、光泽醇厚的石头出来,“诺,这是‘灵猫涎’,我好不容易找到的。你不是爱捣鼓香料吗?灵猫涎又珍贵,我找了许久才……不说了,反正石头给你了,我出来了那么久,父王肯定早发现了……其实就是出来看看你……罢,走了!”

说罢又从碟子里拿了一个桃,啃了一口,“那么,唐雀小友,我这便告辞了,如有机会,我定会去白云观拜见的。”

唐雀迟疑地点头,目送着她离去了。

待那道修长的身影一消失,唐雀就看向陶然,“怎……怎么回事?怎么觉得……方才那一幕在哪里见过似的……如果没猜错的话,似乎是我第一次来这儿的时候就看到过的。”

陶然点点头,“不错,着实是这样,是你第一次看到的……其实我每隔几日都会看到……对了,我这儿还有些东西。”陶然说着到前方的柜子前打开了柜门,从里面找出一个桃木匣子来,放在桌上,一打开,里面全是一块一块赭红色的石块,光泽醇厚,与方才绾天留下的并无二样。

陶然将桌上那块也丢进了匣子里,道,“唐雀,现在你可看出来了?”

唐雀皱眉、沉思、敲脑袋,最后摇摇头,“不……不知道,我真的不明白。难不成是绾天失了忆?所以才会隔几天来这儿一趟,连台词……不,话都说得一样?也不太对……她不是说‘灵猫涎’很珍贵么?怎么有那么多……陶然,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陶然把桃木匣子仔仔细细地合上了,外头的光线映射进来,铺了一层整齐的金光在几案上。陶然低着头,清秀的样貌也笼在了光线中,更衬得肌肤如玉,那对儿清澈好看的眼睛最为出众,眼睫毛一颤一颤的,映了一弯的影子在眼下。

良久,他才开口,“这些……不是灵猫涎。她……也不是绾天。”

唐雀狠狠愣了一愣,心里仿佛压了块儿石头,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那她是谁?”

“说来倒是好笑。她不是绾天,又是绾天,她有绾天全部的记忆,却唯独没有最重要的那部分,而我……我无法将她当做绾天。”陶然忽而变得落寞,“她只是一只小石妖,绾天早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