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天连试了好几日的香膏后,终于旁侧敲击地套出了陶然做香膏的原因。

原来是最近桃花镇里来了个姑娘,其温婉美丽,行如拂柳,静如雅荷,初到镇里时便吸引了不少青春少年的目光,自然也包括了陶然。这姑娘叫杏儿,着实是杏花,听闻是来桃花镇寻亲的,其母亲的姐姐是桃花镇里的。

杏儿姑娘道父母陨于病疾,自己无所依靠,便来此投靠姨母。只是桃花镇的居民多,她又没什么信物可证,哪是那么容易找到的?更何况桃花镇嫁出的闺女也多,指不定她那姨母远嫁了别处。

这么娇滴滴柔弱的姑娘落泪惹人疼,于是镇子里的青年合伙建了座房子与她,让她安居了下来。

陶然那次去南头买米,刚巧地经过杏儿姑娘家门口,这里有条小溪,溪上架了座小木拱桥,杏儿姑娘正在桥底浣衣。那温婉秀丽又贤惠的模样,穿了件鹅黄的衫子,水绿的六幅纱裙,忽而在落英缤纷里抬了头,用袖子将额头散落的碎发抹到旁侧去,目光不经意与陶然对上了,温温一笑,陶然的心就动了。

后来打听到杏儿姑娘喜爱各种香膏,陶然就开始研制香膏了,他欲调出一款稀奇的香料来送佳人,却一直未研制出。

绾天听罢微微一笑,道,“这样吗?温婉?不如带我去看看她吧?”

陶然脸微微一红,右颊旋了个小酒窝,他道,“好。”绾天才注意到这曾九岁娃娃模样的少年已长大了,身量拔高,早已超过她一头,且眉目可人,一对桃花眼尤其出众,粉覆白的肌肤,带了个小酒窝……绾天心里左一阵“怦怦”跳,右一阵酸得难受。

最后俩人偷偷去了南头,将那小木桥来来回回走了六遍,终于等到杏儿姑娘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陶然偷偷扯了绾天的袖角,绾天转头一瞥,就见一端庄文静,温婉秀丽的佳人从内走了出来。那浅笑盈盈、低头敛眉的,两颊羞涩的,多惹人爱!

就是身上的骚味儿有点儿重。

绾天觉得其实有时猫鼻子太灵不好,于是捏着鼻子上下扇了扇手,“哎呀我的妈呀!这味儿也忒大!你不是对面山头那条成了精的小蟒吗?怎么来了桃花镇了?难不成是睡饱了想大餐一顿?”

杏儿姑娘立马就变了脸色,陶然也呆怔住了。后来绾天道,“这桃花镇我绾天罩着的,要不服咱就战一场,看是你这小蟒厉害还是我这老猫厉害。”

于是初动芳心的陶然眼睁睁地看着杏儿姑娘灰溜溜地变回了一条长蟒,灰溜溜地爬进小溪里蹿走了。

自此一事,绾天在桃花镇的声望越来越高,只要一来镇子,好吃的好喝的伺候,那肚子就没闲过。

受到打击的陶然颓废了几天,最后把用了最多心血研究的“梦息香”赠给了绾天,还道,“只可惜少了一样‘灵猫涎’,不然这香味便能更上一个层次,能‘完美’了。罢,我也没了念想,要它也没用了,就赠给你罢,若以后有了心上的姑娘,就与她吧。”

绾天接过香膏,摸了摸下巴——看来若再不解释清楚,恐怕这傻陶然是一辈子都发现不了她的身份了。于是将“梦息香”塞进了袖子,拉着陶然就上了二楼,闭好门窗,还拉了帘子。

陶然不明所以,脸一红,结结巴巴地道,“怎……怎么了?”

绾天二话不说扯开衣襟,往下一褪,露出里面红艳艳的肚兜出来,“看到没?陶然,其实我是女子。”

陶然的脸立马白了。

所以后来站在门外敲了一天门的绾天有点后悔——怎么办?陶然生气了怎么办?早知道就不那么鲁莽了。

结交了那么久的兄弟突然变为了女子,而且……确实是女性,陶然表示头疼并且不想接受加另外恼羞成怒,所以不想理外面一直叫门的绾天。于是失意的他连在屋里睡了两天,第三天一睁眼,忽而听见外面一阵“淅淅沥沥”的雨声,打开窗一看,果真下雨了。

再往下一瞧,那傻绾天竟然还没走,抱着胳膊坐在门口的桃树下,浑身上下湿淋淋的,脸色苍白,抖得不成样子。陶然心里顿时一跳,怒火也跟着燃起来了。

于是绾天终于在等了三天,其中淋了两天雨后,等到小木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随后陶然有些愠怒的面容探了出来,“还在外面做什么?进来。”

绾天心中一喜,忙起身,屁颠屁颠地进去了。

在裹着陶然干净的衫子强行打滚撒娇后,陶然终于对绾天展开了无奈的一笑,绾天一喜,于是冒了一个鼻涕泡,陶然给她擦脸时,又“啊切!”一声,兜头盖脸地喷了陶然一脸口水。

所以绾天着了凉,发了高烧,嗓子干疼得厉害,头脑昏沉,饭也吃不下。御医开了药方,由母后照料了整整四日后才逐渐好转。父王大怒,责令了绾天整整四日,甚至撂了“若不是只有你一个女儿,这王位定不给你留”之类的话。绾天本左耳进右耳出,哪料第五日父王就听闻了桃花镇,听闻了陶然,母后过来报信后,父王早就气势汹汹地赶去了桃花镇。

绾天吓得直接一翻身下床,套了外袍二话不说便奔往桃花镇。她想着父王轻易不发怒,一怒起来那绝对是飞沙走石天昏地暗的,若是此番父王因她而迁怒了陶然,陶然又因此出了什么事,她是绝对无法原谅自己的。

幻出了原型,一路狂奔至桃花镇,待远远地看到那落英缤纷,胭脂色的镇子时,绾天心里“突突”跳着。不安地进了镇子,发觉这里仍是安平祥和,镇民们笑语晏晏,见了她照旧热情地打了招呼。绾天变回了人形,挪到陶然的小树屋时,死死屏住呼吸。

里面忽而传来“哈哈”一阵长笑,吓得她差点坐在地上。仔细一听,这不正是父王的笑声么?绾天推门进了去,却见一张桃木几,几上堆了鲜桃、糕点,还有一壶桃花醉,父王和陶然分坐在两头,那个什么和平相处笑谈融洽,一人一杯桃花醉,对饮着,酒香四溢,扑鼻而来。

绾天站在门口,父王与陶然的目光齐齐瞥过来,一看是她,父王道,“绾天?你怎么来了?”

绾天道,“我……我有点渴……来这儿喝杯茶,呵呵呵呵呵呵……”说着上前,自顾自倒了杯桃花醉,一口饮下,“这……这水真辣,呵呵呵……”

父王貌似嫌弃地看了她一眼,瞥向陶然时却变为满目的欣赏。绾天为了证实自己是不是看错了,特意坐下来,将头撇向父王的视线内,果见父王满目嫌弃,再把头收回来,露出陶然,父王又微微的、赞同的笑了。

绾天不开心,默默坐在位置上盯着陶然。

父王也不知先前和陶然聊了什么,又饮了一杯桃花醉,道,“本王以前竟不知这附近有这么个世外桃源,若不是小女,更无法识得陶郎这般才趣兼并的人物。真可谓‘缘也’!缘也!那就这般说定了,以后就由陶然你每三日送一百个桃子于山猫镇,本王定有重酬。”又回头问,“绾天,你可有什么意见?”

“有啊有啊!”绾天连连点头,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父王,我真的是您亲生的么?”

绾天已经把大桃子啃完了,剩了一个桃核,顺手一丢,那桃核从草地蹦到小路,再从小路蹦下去,落进了山谷里。绾天道,“自此以后陶然就负责送桃子到我们那里了,父王很是欣赏他,啧啧,若不是因为种族不同,怕是我那未来的王位就不保了。但自从知道了我的‘王女’身份,不知是因为生着气还是为了避嫌什么的,他始终不肯再唤我一声‘绾天’,见面就是‘王女殿下’‘王女殿下’的。”

“所以啊,我甚是怀念以前是‘大王子’的时候,那时候天天跟陶然勾肩搭背的,倒不会顾忌什么。记得前天我梦见的是拉着他去山猫镇,镇北有个沽酒娘,被称作‘酒西施’,啧啧,那皮肤、身段可不是吹得,真好!我就拉着他去偷看酒西施沐浴,陶然死活还不肯去,最后被我硬拉着去了,哪料才看到那酒西施褪了上衣,就被她发现了,她气势汹汹的,追了我们几条街,我和陶然就拼命跑,跑啊跑,最后他丢下我跑远了,我在后面使劲儿喊他,他就是不回头。其实以前我真带过陶然偷看酒西施沐浴,但被发现后是他拽着我跑的,最后我们跑掉了,就在猫儿眼旁边,躺在草地上喘气。”

唐雀也啃完了一个大桃子,听绾天讲着,觉得她定是极其喜欢陶然的。可为什么呢?为什么上次见到陶然对她这么冷漠呢?难不成只是绾天单相思了?

讲完了陶然,绾天似乎坐不住了,抬头看看天,道,“眼看着天也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若再不回父王就要生气了。唐雀小友,记得替我向雀歌大人问好,改日我还会再来拜访的,雀歌大人与父王一样喜欢桃花醉,下次我带几壶来。”

唐雀与她招手,直到那修长的青色身影从小路拐角处消失,消失在葱郁绿荫中。

太阳已高高挂起了,估摸着也该吃早饭了,唐雀转身,欲打道进观。只是一低头,发觉方才绾天一直握在手里用来扇风的斗笠被忘在了地上。唐雀将它拾起来,赶忙跑向小路去追绾天,但刚转过拐角,那道青色身影如蒸发了似的不见了。

长长一条小土路,左侧是树林子,右侧是山谷,习习谷风穿过,凉凉扑面,前方空空如也。

可能是猫族的速度都比较快吧——唐雀这样想着,挠了挠头,拎着斗笠回观了。

这样罢,待明日或后日寻个机会,再把斗笠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