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雀求助地看向清水,清水愣了愣,随后一副了然的表情,把她往南君然那边推了推,还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清水小姐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唐雀还没来得及问出这句话就被南君然的大手盖住头,领着往青龙院去了。青龙院的榆树正青盛,清新翠色笼满枝头,看着极为喜人,本来还“囧”着一张脸的唐雀一瞧见,登时来了精神,心里的小算盘开始打起来。现在是三月,再等等,等到五六月时榆树便结了榆钱儿,榆钱饼、榆钱粥、榆钱饺子,到时又可以大饱口福了。

唐雀的小心思不难猜,更何况那双本就机灵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榆树,只恨不能发出绿光来,南君然也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唇角禁不住弯了一弯。他伸手拍了拍唐麻雀的鸟头……脑袋,道,“清瓶,你可还记得昨日在善行观,那只替你挡了一击的黑猫否?”

唐雀愣了一愣,这才记起那只猫,心里不免一慌。昨日她匆匆回观,竟然忘了那只黑猫,也不知它受了多重的伤,现在有没有事。想到这儿唐雀摇了摇头,“记得,初时我寻不见鬼魄,便是这只猫带了我去,只是昨日回观时太急,就没有留意到它……”

南君然道,“昨日我见它受伤颇重,且极有灵性,便把它带回了观。想着既是清瓶你欠了它情,必得由你亲自还,故这段时日就让它住进朱雀院里,由你看养罢。”

话音将落,唐雀就瞥见榆树上似有什么在动,仔细一看,可不就是那只黑猫——唐雀和它对视上了。黑猫慵懒地卧在枝叶间,一对眼睛依旧如萤火般,它似是在午睡,眼睛半眯着,看了唐雀一眼后,耳朵支了支,尾巴摇了摇,转过了脸。

“清瓶,可有什么异议么?”

唐雀忙收回视线,摇头,“没有!没有异议!”

接下来唐雀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成功逮住黑猫。黑猫不知唐雀要做什么,她爬树它就逃,她下来它就上去,一人一猫你追我赶嘻嘻哈哈要死要活玩得好不快活,最后南君然看不下去了,几步上前,将蹿上墙头的黑猫抱了下来。眼看它温顺地躺在南君然怀里,唐雀嫉妒地说,“看来是我魅力不够,连猫都不愿靠近,果然还是师兄有魅力。”

本以为南君然会安慰两句或者说两句好听的话,不料他顿了顿,眯起了桃花眼,“只是它昨日身受重伤,敷了药,今日稍有好转,才能同清瓶你周旋的。但它体力仍是不足,估摸着是累了,才愿意被我抱住的。”

唐雀自动过滤了这句很明显潜台词是“你体力不如一只受伤的猫的”的话,上前接住黑猫,果然那猫只懒懒看她一眼,没有反抗了。第一次抱住这猫,唐雀一时只觉得……手感真好!那柔软的躯体,光滑的毛发,还有粉鼻子小耳朵,大眼睛,看得唐雀忍不住腾出一只咸猪手狠狠摸了它几下。

最后要离开朱雀院时,唐雀蓦地想起一件重要的事,犹豫再三,还是唤住了往正房行去的南君然,“师兄。我……我有些好奇,昨日在善行观那个抢夺鬼魄的道人,我似乎听到清枢道长唤他‘清渊’,不知这‘清渊’究竟是谁?”

南君然停住了步子,转过身来,盯了唐雀几秒钟后,他道,“其实我也是方才才确定,那人真是‘清渊’。说来这又是另一桩事了,师尊与我提到过‘清渊’,说他曾是白云观首席大弟子,极其有悟性,属天人之资,彼时清枢道长为白云观大长老,清渊便是她座下高徒。其余的,倒不甚清楚,师尊也不肯多说,只道一声‘冤孽’。清渊消失多年,忽而归来太乙县,且施救百姓,为人所敬重,也令善行观香火鼎盛,着实令人不解,但如今抢了鬼魄,也就知晓了他的目的。”

这一番话着实另唐雀吃惊不小。清渊竟是清枢道长座下高徒?且曾为白云观首席大弟子?他竟是师出白云观?三个问题如重磅炸弹,炸得唐雀一阵头昏。但仔细一想,南君然所言的是“彼时清枢道长为白云观大长老”,估摸着应是白云观经历鬼王浩劫之前,现在清渊成了叛变师门的人,又偷取鬼王精魄,怎么想都觉得这是有联系的。

不过这应是另一段爱恨情仇了,未结,才延续至今。

抱着黑猫赶回朱雀院,途径小菜园的时候,唐雀拐进去看了看菜,又到鸡舍察看了一番。大公鸡依旧羽毛光亮,雄赳赳气昂昂,见到唐雀照旧低了头行礼。黑猫冷冷看了公鸡一眼,大公鸡登时就歪了头“咯咯”叫起来,看来是极其不爽的,于是接下来唐雀在一鸡一猫凌乱的斗争下爬进鸡舍,艰难地把堆了几天没收的鸡蛋收去了灶房。最后威胁般的拿出了“辣眼睛”,大公鸡才消停了。

到了东厢,对于黑猫的到来,清水刚开始又惊又喜,抱住它不肯放手,最后仔细看了看,蹙起了眉,“雀儿,这只黑猫怎么有些眼熟……”

唐雀道,“就是善行观里的,我们在太乙县见了两次的那只。”

一提到善行观,清水就有些抵触,直待唐雀把黑猫带她找到鬼魄乃至替她挡了一击的事讲完后,清水才又怜又爱摸了摸黑猫的头,还在铺子上收拾了一个小角落,铺几件旧衣服,给猫做了窝用。黑猫倒乖乖地躺了上去,没有反抗。

中午的时候蒸了馒头,煮了小米粥,另配几道小菜,唐雀给黑猫端了一些食物回来,它也没有挑剔,乖乖地吃完了。午后众人集聚在正殿,商讨如何取回鬼魄的计划。有人提议再进善行观,也有人提议引出邪道,但都被否认了。

正一筹莫展的时候,殿门忽而被推开,四长老与清枢道长一齐进了来。

清枢道长童颜鹤发,本超然的面容带了丝肃穆,众弟子告礼后,重坐回原位,她便开口,“我今日又卜得一事,得知关内曾养一兽‘秽’,因杀害善行观七长老而逃被抓回,后又被放行,可是真有其事?”

唐雀心里紧张起来,不知道长提起“秽”是为何。清水先道,“回观主,正有其事,‘秽’先前便居在朱雀院东厢房。”

唐雀想了想,也说了出来,“回观主。‘秽’是由我带回观内的,也是由我放走的。”

清枢道长点了点头,略一沉吟,问道,“清和,初时你于七星塔收‘秽’,可有观出什么异象?”

被点到名的南君然略一思索,道,“清瓶曾于一日戏水,却染了邪气,弟子查勘一番,才查出‘秽’。它本源是邪气所生,如今思来,那邪气竟是集聚七星塔,想必源头便在那处了。”

“如此一来,正与我所料一般。”清枢道长摇头,“自清渊来太乙县后,鬼魄似有所感应,愈发不安分起来,我虽闭观,却能感知锁魄链之震动。那邪气便是由鬼魄所生,后结出‘秽’来,这下……”

清德道长接话,“清渊必是需一躯体来载鬼魄,好使鬼王复生。只是人之躯不可胜任,故而他收养太乙县之猫狗,欲培养一具躯体,只是难度甚高,不易成功。直至‘秽’出生。它本邪气所结,而邪气自鬼魄而出,可谓同根,故清渊必定会寻得‘秽’来做鬼王新躯。”

清枢道长,“唯。”

唯字一出,便是确认了,众弟子哗然。尤其唐雀,心里愈发不是滋味,心里止不住担忧起来,想起秽,一阵阵地心疼。清水自然也不好受,偷偷伸出手来拉住了唐雀的手。

最后,由清枢道长下命令,说清渊必定会去寻秽,大家暂且不要把重点放在夺取鬼魄之上,而是各分几路去找秽,务必在清渊之前寻到。最后众人散了,也顾不得休憩片刻,匆匆下了山,往各个方向寻去了。

唐雀和清水一道,因放走秽时它是往北方而去,故俩人也往北方行去。南君然知晓她俩道行浅,恐落了行程,而此次出观与往常不同,指不定几天几夜甚至于更久不得回观,就拿一张白纸画了只鹤,念串符咒,那画中鹤便长唳一声,破纸而出。南君然叮嘱道,“你俩乘这鹤便可,落脚时它自会化为纸张,这时谨记要折好,若要重新用之,只需展开便可。”

因清枢道长留下守观,唐雀就把还正修养的黑猫托付给了她,之后和清水匆匆骑上鹤背,六尺长鹤便展翅而飞,腾入云霄,往北方去了。

这一路往北,不知前途如何,又能经历到什么,也不知可不可顺利找到秽。唐雀和清水皆忧心忡忡,那天空便应了景似的,敛起阳光,云层乌压压一堆,纸鹤不得不低飞,即便如此,还是时不时穿进云层,于是那云气缥缈,水雾一般扑面。

行了约摸一个时辰左右,唐雀看看手里南君然给的寻龙尺,问清水,“用这真的能测出来秽在哪吗?”

清水想了想,答,“心诚求之,虽不中不远矣。”

唐雀回味了半天,算是摸懂了她的话——用诚心去求,指不定就真能找到了。只是目前寻龙尺并无甚反应,一直都指着前方,俩人也只能继续往北。渐渐的天色暗了,因天阴,金乌完全落山后便如入夜一般,鸟儿夜间视力又不行,唐雀只好和清水落了地,收了纸鹤。

此处是一片荒山野岭,山风飒飒,除偶尔的虫鸣外一片寂寂,俩人行了许久,于一片灌木丛里寻到一座荒废的山庙,就进去歇息,吃了点干粮。

庙里荒废的油灯尚还可用,唐雀把它点着后,边吃边借着微弱的烛光打量了四周。小庙不大,四壁残败,中央供桌断了三腿,倒在地上,供台上的山神也碎了一半的身子,积了厚厚一层灰尘,宝幡旌旗支离破碎,堆在地上。残败的景象,也不知是哪朝哪代所遗留的。

所幸里间有张床板,尚还能用,俩人把它清扫干净,将就着躺下睡了。

翌日晨间,鸟雀叽叽喳喳地跳开在枝头花梢,鸣声清脆动人,金乌初生,金片儿阳光丛丛扎进叶里林间,暖融融一片。叶儿青翠,早花悄悄绽了花瓣,尤挂一颗颗露珠,阳光一映,晶莹剔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