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雀迷迷糊糊地被清水拍醒了,抬头一见外面天气晴好,顿时睡意全无,心情也随之大好。清水对唐雀道,“我俩去外面找眼山泉水,洗漱洗漱,就赶紧上路吧,昨夜贪睡,误了行程,咱可万不能轻心。”

唐雀点点头,将披在身上做被子的外袍匆匆穿好,便和清水离了山庙。出了灌木丛便是一座峭壁,岩石间有眼清澈山泉正“汩汩”淌着。因唐雀昨日离开白云观时,准备了些物什,其中便有洗漱用具,于是和清水一起匆匆洗漱完毕,拿了纸鹤出来,一抖开,六尺长鹤便化为实体了。

乘了鹤于九天云霄中畅游,唐雀又取了干粮,和清水一起吃了几口,末了取出寻龙尺,那尺头忽而转动起来,最后稳稳停在西方。清水往西方看了看,道,“想必是有秽的踪迹了,咱往那里去吧。”

往西直行,也不知飞了多久,渐渐的天空黯淡下来,太阳也落了。傍晚时,唐雀和清水又在一隐秘的地方落脚,收起了纸鹤。这次落脚的是一处小镇子,虽并不繁华,但来来往往不少百姓,客栈、茶馆、花坊、酒坊、食摊应有尽有,镇口有湾池塘,里头浮了萍草,塘边植了一排的垂杨柳。

此时杨柳开得正好,条条柳丝拂落,若碧玉丝绦,树隙里还能窥见只余一角的金阳。而那繁柳下搭了一油布篷,篷下摆了个凉粉摊,摊主人正吆喝着,“豌豆凉粉——豌豆凉粉——两文一碗,不好吃不收钱——”

乡音听着亲切,唐雀估摸着是进入古中原地区,河南省一带。那木盆子里的凉粉晶莹剔透,着实诱人,清水看了会儿,从袖袋里摸了俩铜板出来,“雀儿,左右现在也走不远,要在此歇脚,现时又该吃晚饭了,咱俩便去吃一碗罢。”

唐雀看了看手里的寻龙尺,依旧朝西方指着,低头思索了下,道,“好,我也有些饿了,就去吃一碗,顺便问问路。”

应是时辰晚了,凉粉摊子里没有一个客人,而木盆里的凉粉还剩了些,故摊主才没有收摊的。唐雀和清水进去后,那摊主人好奇地瞅了她俩几眼,“看两位姑娘穿着,应是道人吧?”见唐雀清水点头,他又憨厚一笑,道,“俺向来就对道人有些敬畏,只因家中老母生了怪病,看郎中也医不好,后来镇里来了个云游道人,俺去求他,他只用了张符纸,也不知道做了啥,那符就化了灰,掺水里给俺老娘喝了,登时老娘就有了精神,第二天就好了。两位小道友尽管多吃点,俺不收恁的钱。”

清水说什么也不愿意,定是要给他钱,摊主不肯收,俩人推让半天,最后折中,只需一人付一文,唐雀加清水,总共两文即可。因调凉粉味辛,还放生蒜,唐雀和清水都不太想吃,就都点了炒凉粉。大铁锅里“滋滋”冒着油,底下炉子“呼呼”燃着旺火,切好的凉粉放进去后,不一会儿香气就直冒出来了,喷香扑鼻。趁这闲档,唐雀问摊主,“大哥,我俩本是下山云游,却不知何处能有落脚之地,敢问直往西走能到什么地方呢?”

摊主盖上锅盖,将凉粉闷住,拿挂在脖里的毛巾擦了擦满头的汗,方道,“直往西啊,约摸着再走几百里路,管到洛阳,附近杂七杂八,应有不少村镇,道友不必担心,定是有落脚地儿。”

“今晚我俩要在此过夜,不知镇子哪里有客栈呢?”

“就往那边儿,直走拐个弯,看见‘好客来’客栈,那儿管住人。”

问完后,唐雀道了谢,这时凉粉也好了,摊主给足了分量,整整两大碗,香喷喷热腾腾,再撒一把葱花,唐雀清水大快朵颐,趁热吃得出了一头汗,格外满足。最后与摊主道别后,俩人就沿着池塘往东行去,走了不远果见一个拐角,拐过去就看到大街当中的“好客来”客栈。

客栈并不很大,两层楼,陈旧古朴,客人也不很多,俩人进去要了间下房,整理一番,要了热水沐了浴,方躺上床。现在约摸是戌时左右,清水说四更便要起床赶路,时间不得浪费太多,故而俩人也未脱衣,将就着睡下了。

晚间唐雀做了一梦,梦里浑浑噩噩一片瞢黯,忽而起了场大火,火势迅猛似要燃透整个梦境,最后火渐渐熄了,有一张太极图出现,不停地旋转,她就绕着太极图跑,不停地跑。也不知跑了多久,清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了,“雀儿,雀儿,快起来,该出发了。”

唐雀方浑浑噩噩地醒来,一看外界还正昏朦,下弦月勾似的挂在天角,天还未亮。清水道,“现在是四更天了,万不可贪睡,咱要赶紧赶过去,寻龙尺指着西方,估摸师兄师姐们也与咱一样,指不定路上能碰到。”

唐雀一边穿鞋子一边问,“那若是谁先寻到秽,另外的人怎么知晓?”

“先寻到的人要放传讯鹤给其他人,告知自己已寻到了,现在何处,其他人便可赶去会合。”

原来如此。只是从出发那日到现在,将近两天的时间,还未见传讯鹤,估摸着是无一人找到。唐雀和清水匆匆漱口,抹了把脸,出了客栈往西行去了。鸟类夜间视力不好,故不能乘纸鹤,又不可使瞬移符,恐错过哪个地方,唐雀和清水只得步行。所幸这些日子身法也不是白练的,体力较常人好上许多,也能借着矮墙跳上屋檐,沿着瓦楞疾走,这类似轻功,非但不会轻易疲累,还发不出极大的声响。

因直线距离最短,唐雀就和清水沿着屋脊瓦楞出了这座小镇,进入郊野,马不停蹄地走。也不知行了多久后,已渐渐疲累,而这时天已近黎明,曙光将破,唐雀就将纸鹤从珊瑚串里取了出来,和清水一起坐上去了。

白鹤展翅于飞,青天层云,底下是一片青碧的旷野。因中原地形为平原,故而有小溪小坡,景色旷丽,不比崇山峻岭的肃峻,没有南方山水的秀丽,更无遥遥西北的豪放粗旷。天上云层厚厚压下来,如一群群的绵羊似的,凉风不住地蒙蒙扑面。

唐雀和清水往西直行,渐渐看清底下趋于繁华,村镇多了起来,行人也渐多,估计再行不远就可到洛阳城了。洛阳城身为主干城市,繁华自是,只因随身干粮所剩无几,唐雀才打算这次落脚时到洛阳。

到了辰时左右,离洛阳城还有几公里,那集聚的云层忽而浓密起来,阴沉沉的,风也加剧。清水一看天象,道了声“不好!”,又道,“看这天气,竟是要下雨么?这可不得了,雀儿,咱们赶紧落脚!”

然距离陆地着实不是段短距离,白鹤极速往下冲去,半空时雨仍旧毫不留情地下了,“噼噼啪啪”地砸下来,忽而转为“稀里哗啦”,纸鹤终于不敌,毕竟是纸张所化,就被雨淋成了原型,湿成一团,掉下去了。唐雀清水也被雨打湿,各自拿了“平安符”出来,才平安落地了。

落地处是一片白杨林,枝叶茂密,极为幽静,唐雀清水淋了个落汤鸡,找了株高大的树下避雨。待雨稍歇,凉风阵阵,吹得人打哆嗦,俩人怕等不到雨停,就急急忙忙出了林子,往前行去。

路上遇到不知什么名字的大树,枝叶繁大,俩人各扯下一片充做雨伞,又跑了半个小时左右,前方雨雾中出现一座高大的牌坊,隐隐约约辨得清上方的“白杨县”三个大字,附近也有人们开始走动了。唐雀清水心中一喜,加快了步伐,入了县内。

白杨县处洛阳城附近,自然也是繁华热闹,占地面积广,下辖八乡十里,城内商铺林立,衣食住行应有尽有,行客有不少穿了好料子衣裳的,因下雨,平日攘攘的摊位都收了。偶尔还能看见拉马经过的胡人,高鼻深目,肤色康健。

清水领着唐雀找着了一家中等客栈,进去点了壶茶,暂歇一会儿。现在纸鹤没了,外面还正下着雨,又不知还要找多久,走多少路,可如何是好?唐雀有点发愁,喝了口暖茶,将寻龙尺拿了出来。不料这寻龙尺竟不往西方指了,反倒自己“嗖嗖”地转起来,稳不住方向。

清水看了半天,道,“可能它是想告诉我们秽就在附近,当然也有可能是坏了……不管怎样,现在也走不了,咱就暂住这白杨县,寻一寻有没有它的踪迹吧?”

唐雀正有此意,听这话立马就点了头,“自然可以。”于是俩人要了间房屋,进去洗了澡,又各要了碗姜汤驱寒暖身。

这雨一下便从早上下至了中午。午时,客栈内客人多了,唐雀清水下去寻了个角落位置,叫了两碗阳春面,一碟春笋,一碟煮花生,边吃边听周遭人群谈天说笑。

因人多嘈杂,而客人形形色色,所以指不定能从他们嘴里听出点什么有用的消息。唐雀竖起俩耳朵,听了半天,却只是这东加长西家短的杂碎小事,稍微劲爆点的也就是“因今日下雨,那盗贼某某改为明儿午时处刑,要不要一起去看”云云。

清水也仔细地听,最后也是没听出什么。一碗阳春面将吃完的时候,忽而听闻正堂最前响起一阵惊堂木的声音。这时周围的人群忽而兴奋起来,全都往前方看去,隐隐约约听见有人说,“到了刘金舌说书时辰了,不知道这次他又听闻了什么奇闻异事?有没有上次那般精彩。”

唐雀清水也被吸引住,往前方看去。只见一张三扇青屏,前搁了一桌一椅,有一清瘦男子正坐椅中,蓝袍巾帻,握了把折扇,桌旁还有块惊堂木。这明显就是说书先生啊。唐雀头一次见,被吸引住了,清水看着也是感兴趣,俩人就一边吃花生,一边听说书先生“刘金舌”侃侃而谈。

“各位听官,想必都知‘志怪奇哉’,此话何意?便是说那妖魔鬼怪,奇乎怪乎,而这世间,可是真有?至于有或无,大家且先听我接下来所言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