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金钗美服没有落入高僖眼中,却让青女和王美人各种羡慕嫉妒。烈日下的青女浑然不惧日头的毒辣,眯眼道:“楚慕雅这番盛装,看来是要与我们争宠了。”

王美人奉承道:“敏妃娘娘不用担心,她早已惹来陛下生厌,就算打扮得再花枝招展,陛下也不会看她的!”

青女愤然道:“可是昨晚陛下在睡梦中还叫着她的名字!她若是争宠,岂有你我立足之地?”

王美人脸色一变,道:“嫔妾倒不要紧,可是娘娘您是敏妃,又是皇后娘娘的亲妹妹,谅她楚慕雅再有能耐,哪里能及得上娘娘你?”

青女冷冷道:“奉承的话谁都会说,轮不到你来提醒本宫。只是楚慕雅实在令人讨厌,本宫要想个法子,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王美人机灵一动,道:“上次嫔妾不是说了吗?那个季赢在御苑和楚妃拉拉扯扯的,我们可以利用此事大做文章……”

“可是你上次在陛下面前提及,陛下也只是一笑置之,并没有说什么呀,还照样重用了季赢。他若是打了败仗倒也罢了,若是胜了,楚慕雅岂非如虎添翼?”

王美人道:“娘娘不必担心,后宫不得干政,若是楚慕雅真的与朝臣勾结,那才是陛下万万不能容忍之事,当年的秦太后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秦太后因干政太多而被先帝厌弃,不过是勉强保留了她太后的身份罢了。”

青女一声冷嗤,清冽的眸中透出狠绝之色:“可是太后毕竟还是太后,照样母仪天下。王美人,本宫要的是让她翻身无望,而不仅仅是夺她的恩宠,你明白吗?”

傍晚时分,那个派去护送秦夫人的内侍邓允泱泱回来,脸色十分晦气。楚慕雅见他脸上有刮伤,以为戚柔出了什么事,急问道:“怎么啦?”

邓允目光有些闪烁,遮掩着伤口,哽咽道:“奴才没事,今日在宫外头摔了一跤,让娘娘见笑了。”

游夏笑道:“邓允竟跟个姑娘家一样,摔跤就摔跤呗,竟然还哭鼻子,况且这么大个人了,在宫外摔的一跤竟然还哭到宫里来,没得让人看见了笑话。”

楚慕雅亦笑道:“辛苦你了,一会儿叫小希给你擦些药酒,过两天就好了,不疼了哈。”

小希从里头拿了药酒出来,悉心给他擦拭伤口,嗔道:“这两天你就别干活了,左右也是无事,就休息去吧。明日皇后娘娘邀后宫众人到御苑赏花,到时陛下肯定也要去的,你这一脸晦气的样,让公主平白无故也沾了不少。公主还指望靠这次赏花一鸣惊人呢,所以你呀,就待在屋子里好好养伤吧!”

邓允欲言又止,小希给他擦药酒时,眼泪汩汩而落,忽而跪在楚慕雅面前泣道:“奴才知道自己此时不该说这话来影响娘娘,但是奴才实在没用,对不起娘娘!”

楚慕雅脸色一变:“是秦夫人出事了?”

邓允抹着眼泪道:“秦夫人没事,奴才将夫人安然送回威王府了。”

楚慕雅松了一口气,又奇道:“那你这是做什么?”

邓允已经泣不成声,一直哭着,许久才道:“奴才对不起娘娘,奴才回宫之时,见到一家纺织作坊倒塌,奴才顾不得那么多,就扑过去救人,可是……可是奴才最后还是没能救出她……”说着又是一阵呜咽。

小希笑道:“这算什么事啊,邓允,你好样的,竟然见义勇为,虽然没有救出那人,但是我想他是不会怪你的!”

邓允只是摇头,楚慕雅察觉到异样,心里阵阵不安,道:“那个人是谁?”

邓允抬起眼睛看了看她,须臾又低下头来,一阵呜咽过后,才道:“是林氏。奴才曾经见过林氏,知道她是娘娘的陪嫁,因为见罪于先帝被打入冷宫,后来又遇到大赦,放出宫外。奴才想起当初娘娘被罚入浣衣局时,锦宸殿分外冷清,我们这些人时常被人欺压得抬不起头来,幸得林氏关照,才勉强安身立命,所以想着到了宫外去看望林氏。谁知奴才经过那家作坊时,作坊突然倒塌,奴才冲进去救人,可是把林氏救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已经……”

小希惊道:“林氏怎么啦?”又急又跳道,“哎呀邓允,你快说,林氏怎么啦?”

邓允哭声越发凄楚,楚慕雅跌坐于地,眼前一阵晕眩,被素琴扶住。小希顿时嚎啕大哭:“林氏她怎么可以死?她怎么可以死?她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女儿在宫里么?都没有来得及看自己的女儿最后一面,她怎么可以就这样走了,为什么!”

悲恸充斥着整个锦宸殿,惊起寒鸦阵阵。

赏花是无心再去的了,尽管御苑中丝竹管乐之声已起,楚慕雅只觉听着凉心,愁云惨雾在脑海中羽化不开,如阵阵透心凉的冰水,不由得全身打着冷颤。

邓允猫在墙外不敢进来,被小希察觉,道:“在那做什么?”

邓允只好惶惑道:“有一事,不知是不是奴才眼花看错,奴才正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娘娘。”

楚慕雅一声冷笑,道:“如今还有什么是我不能承受的?你且说便是。”

邓允皱着眉头沉思了一会儿,道:“奴才昨日在宫外那家作坊帮忙救人的时候,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溜走,当时奴才也并未在意,可是方才,奴才却在上林苑中见到那人,似乎是敏妃身边的人。”

楚慕雅惊起:“敏妃?你说的是萧青女?”

邓允垂眸道:“奴才也不大确定,见到娘娘如今这个样子,奴才只觉惭愧,或许不该说起昨日之事,让娘娘如此伤心。只是奴才心中有个疑惑,敏妃身边的人怎么当时那么巧,也在那家作坊出现?那里一向清静,没什么人来往,奴才也只是感激当年林氏对我们的照拂,特地去那里的,可是他却是为何去的那里?”

她有些难以置信,如果真的是青女所为,那不是太可怕了吗?只是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就是为了不让自己参加这次赏花,怕抢了她们的风头?

端详镜中的自己,此时面如静雪,眼睑下略显浮肿,这番憔悴的模样是断不能见驾的,况且林氏不过是被大赦后的人,虽然侥幸保存了性命,却是活得如蝼蚁一般卑微,谁会在意她的生死呢?

“这些话你有没有跟其他人提起过?”

邓允摇头:“这些只是奴才的猜测,奴才哪里敢随便跟人说起,奴才也只是觉得可疑罢了。”

“那就好。”语漠如霜,带着冷意看向邓允和小希二人,“今日的话,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邓允,我不管你心中有何疑惑,你必须将昨日和今日所见都忘个干干净净,也万万不可去指认谁。听明白了吗?”

小希和邓允含恨,郑重点头:“明白。”

月色一如既往的美好。只是处于深宫之中,却感觉那份美好仅仅是华丽的伪装,真正让人不安的是月色下晦涩不明的黑夜。

富丽堂皇的皇宫,实则是座华丽无匹的坟墓,洛美人就在这里无声陨落,林氏亦是如此,悄然为此处点缀些阴暗的瑰丽。

若不能玩转他人,便要被他人玩转,甚至将无辜性命作为博弈来扳倒她人。楚慕雅棋下得极好,却在这盘大棋中一直未能找到规律。

晚上不能睡得安稳,便在白天补眠。然而梦魇却是不断,那些人的音容笑貌不断在眼前浮现,宇文霖,洛美人,林氏……

林氏苍白的脸惆怅说道:“公主,我已经一无所有了,而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洛美人吃力挣扎着,眼中的光芒却在努力睁开之时渐渐消寂下去:“我想回到最初的地方,选择属于我的路。”

宇文霖温婉笑意还如初见时那般动心,软语道:“我们一起回到楚国,从此远离纷争。”

回到楚国,远离纷争。如果那时他没有出意外,或许她现在已经身在楚国,过着平凡人的生活,或许有时候会思念高僖,但是就像当年的玄华一样,时间会将这种思念渐渐冲淡。

可是世上偏偏没有如果。

温热的气息仿若在唇边,却迟疑着没有吻下去。她轻声唤道:“殿下,殿下。”

那股暖流渐行渐远,一个声音有些空旷地说道:“这么久了,你还不曾忘记他么?”

衣袍掀起,带来丝丝的微风,拂落了她眼角的泪。鼻头酸涩得厉害,对他的思念油然而生,口中喃喃生语:“小玄,小玄。”

那个有些朦胧的身影蓦地停住,继而回过头来,对着她冷笑:“三心两意,谁能及得上你楚慕雅的凉薄。”

春雨润物,最是容易困乏之时。她这一午觉睡得可谓酣畅。

忽而被什么事惊醒,怔怔了须臾,一边起身穿好鞋子一边唤道:“小希!什么时辰了,干嘛不叫醒我,午后我还要去向皇后娘娘请安呢!”

仓皇起身,迎上小希的那个瞬间,把她吓了一跳,怔怔道:“发生什么事了,公主?”

楚慕雅不耐道:“听说太后娘娘午后会到正阳宫训话,各宫嫔妃都要前去。若是去得晚了,估计又要遭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