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希还想说什么,楚慕雅已经夺门而出,边走边道:“不要再废话了,赶紧走,晚了就要出事了!”

到了正阳宫,果然各宫人都已经到齐,她的到来无疑引起了轩然大波,只是更奇怪的是那些人看她的眼神,连萧累玉都不禁蹙了眉。

她只觉那些人的眼神跟刀子似的让人不安,惶惑道:“怎么啦?”

秦太后大怒道:“楚慕雅,你就是这个样子来见哀家的吗?”

楚慕雅更是惊奇,看着自己一身还算得体的衣物,对小希低声道:“怎么啦?我这个样子不能见人吗?难道是不该穿紫色?”

小希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半晌才憋出几个字:“公主……您的脸……奴婢本来想提醒你的,可是根本来不及,你就跑来了……”

楚慕雅惊奇地在脸上抹了一把,顿时一团浑浊的黑色晕于指尖,大惊失色:“这是什么?谁干的?”

各宫嫔妃窃窃私语,不停地偷偷嘲笑于她。她还在不解中,秦太后拍案怒道:“来人,还不快把这有失体面的人给哀家拖下去!”

楚慕雅到被拖走,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下面那些人喁喁窃笑,萧累玉劝道:“母后息怒,楚妃不是故意的,想必是有人刻意为之。”

秦太后冷笑:“她身为楚妃,除了圣上之外,谁敢在她脸上乱画?”

王美人抿唇笑道:“是呢,楚妃惹了众怒,被陛下这般戏弄,想来陛下定是厌极了她,才会让她这般出丑。”

秦太后微怒:“是吗?圣上一向冷漠寡言,不与人嬉笑,怎么不见他如此戏弄你呢?”

王美人顿时脸色一僵,消沉下去。

本来就心情阴郁,加上被高僖戏弄,心情更是雪上加霜,让原本开朗的她像换了一个人,连自己都感觉到陌生。也是,从前在半月谷的无忧无虑再也不会回来了,无论是作为庄姝还是楚慕雅,既然涉了世,便要为此付出天真的代价。

夜来凉意更深,在暗无星辰的暮色中,火苗在假山后若隐若现,隐隐带着哀戚的呜咽,断断续续地传来。

这不是开始,也不会是结束。摊上这样的事,凭是谁,都免不了一番刑罚,何况是这个失宠已久的楚妃。

“陛下,臣妾亲眼所见,楚妃娘娘罔顾宫规,在宫里焚烧纸钱冥币,在她身边的篮子里尚有存余,请陛下、皇后娘娘过目!”王美人看着一脸晦气的楚慕雅,得意地卖乖。

冥钱、纸币,人证物证俱在,她抵赖不了,只是一身缟素,静静地跪于一旁,哀莫大于心死的冷静。

萧累玉皱了皱眉,道:“这些纸钱是为何人烧的?”

楚慕雅不吭声,王美人代话道:“启禀娘娘,嫔妾听到楚妃念着林氏的名字,大约是为先帝罪妇林氏烧的。”

“林氏?”

青女提醒道:“姐姐,林氏就是倩公主的生母,也是当年楚妃的陪嫁,当初被打入冷宫,后来遇上大赦被放出宫的那个先帝的才人。”

萧累玉恍然大悟,几乎难以置信地问楚慕雅:“是公主生母林氏?你为何给她烧纸钱,她遭遇了不幸吗?”

青女眼神闪躲着,瞧向一旁一言不发的楚慕雅。

清冷的眸中透出些许死寂的凄凉,从她仓皇的眼神中,楚慕雅已经明白了一切。

她泱泱地不吭声,只是偶尔抬起眼睛,看着那个君临天下,九五之尊的男人,细长而极尽魅惑的眼中是同样的淡漠,斜倚在椅子上,十分不耐。

王美人见皇后眼中有同情之色,有些慌神,立时道:“虽然那个林氏是公主生母,但是在宫中烧纸钱的确于宫规不合,况且那纸钱的方向还飞往了郭美人所在的芙渠馆,若是对皇嗣有所冲撞,那才是大大的不妥。”

萧累玉微怒地看着她:“那郭美人可有不适?”

王美人喃喃道:“郭美人一向胆小,就算有事也会说没事的……”

“那就是没事了?”萧累玉厉声道,“这么点小事,也用得着你大半夜兴师动众跑来扰陛下安宁,王美人,你该当何罪?”

王美人一脸的冤枉,委屈道:“皇后娘娘,嫔妾不敢,嫔妾只是见楚妃胆大妄为,心中不忿罢了,况且,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冲撞皇嗣,上次在浣衣局的长街上,楚妃与郭美人撞了个满怀,惊了龙胎,楚妃不仅没有致歉,反而还说郭美人以下犯上呢!”

萧累玉有所怀疑地看向楚慕雅:“可有其事?为何没有听郭美人说起过?”

王美人解释:“郭美人只是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事后她也没什么不适,就按下了没有向帝后禀报。但嫔妾所言句句属实,娘娘若是不信,可以请郭美人前来对峙的!”

萧累玉紧盯着楚慕雅:“你来说。”

当日之事她既然有她的说辞,楚慕雅也无话可说,只是淡漠解释道:“我没有撞郭美人,也没有说她以下犯上。”

王美人见她说话没有底气,更是得意道:“楚妃她撒谎!”

高僖揉着眉心不甚厌烦,萧累玉凌厉道:“以后没什么大事不要到延庆殿打扰陛下,今日之事楚妃虽然有错,但是王美人也难逃罪责,各自禁足十五日,大家散了吧!”

青女有所不忿,朝王美人使了一个颜色,王美人一急,顿时道:“还……还有一事。”

萧累玉不耐道:“还有什么事?嫌闹得不够,非要把怀着身孕的郭美人请过来吗?”

王美人看着楚慕雅,一阵愤然,脱口而出,道:“嫔妾有证据,楚妃与人私通!”

此话一出,高僖和萧累玉脸色同时大变,楚慕雅终于抬起头来,愤然看着她:“我与你无怨无仇,你疯了吗?”

王美人不管不顾,凛然膝行两步,道:“皇后娘娘,此事千真万确,方才臣妾亲耳听见楚妃口中念着一个男人的名字,此事有臣妾的贴身侍女采薇为证。”

楚慕雅惊恐地看着她,原本沉静如水的脸色已经开始发白。

青女微微得意,萧累玉看了看楚慕雅,又看了看王美人,按捺住性子问:“她叫的是谁的名字?”

王美人激动地正辞:“臣妾亲耳听见楚妃口中念着小玄的名字,而且说了很多不堪入耳的话,臣妾敢保证,那个小玄定是楚妃的意中人!陛下,楚妃已经是宫妃,却私下怀念其他的男子,实在是对陛下的侮辱!”

沉默许久的高僖忽而开口:“她说了什么?”

楚慕雅已接近崩溃,仓皇捂了脸,头低得已经到了胸口。

王美人得意道:“臣妾听见楚妃说什么‘我对不起小玄,辜负了他一片心意,每次都以身子不适作为推辞,其实就是自己太矫情’诸如此类的话,还有很多,臣妾实在说不出口。”

楚慕雅忽而凄厉大喊道:“不要再说了!”

高僖一步步朝她走近,语气温和道:“你继续说。”

楚慕雅脸红了个彻彻底底,和当年扛着扫把满院子作乱的红脸美髯公无异。

只是,在吊唁死者之时,还能扯出这么一段风流韵事,是何等的惊心动魄又匪夷所思,楚慕雅可谓算是后宫奇葩第一人。

既然能激怒她,那必定就能将其击垮,王美人一脸兴奋,继续道:“还有,楚妃还说那晚喝醉了酒的时候才是自己的真性情,可是却从来不敢承认自己喜欢他。陛下,由此可见,楚妃对陛下早已不贞不洁!”

高僖冰冷的脸上泛起一丝莫名的笑意,迫近楚慕雅问道:“她说的可是真的?”

王美人接口道:“臣妾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

高僖淡淡道:“朕没有问你,楚慕雅,你告诉我,你有没有说过那些话?”

王美人顿时有些尴尬,见他眼中此时没有了旁人,只剩下楚慕雅一个,心中更是惶惑。青女亦是不解,只有萧累玉平静如常垂下眼眸,像是一阵叹息。

此时此刻,楚慕雅只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王美人有些不安,道:“楚妃胆大妄为,私自在宫中烧纸钱也就罢了,还罔顾陛下的颜面怀念其他男子,实在是不知廉耻!”

“依你之见,朕该如何处置她?”

王美人义愤填膺道:“应该将其打入冷宫!”此话一出,立即被萧累玉狠狠瞪了回去。

高僖神色淡漠道:“依朕看,打入冷宫实在太轻了些,如此欺上瞒下,若不重责,实在不足以正皇室颜面。你觉得呢?”

王美人瞬间振奋道:“陛下英明!”

高僖没有看她一眼,眼睛里甚至容不下任何人,只定定瞧着楚慕雅,声音依旧温和:“抬起头来,看着我。”

他在她面前自称为我时,王美人这才明了,顿时振奋之色渐渐化去,转为一阵惊恐,无助地看看他们,又看看青女。

楚慕雅仍是一言不发,缓缓抬起头来,直视于他,眸中蓄势已久的清波如烟霞般朦胧,荡漾着他如玉的颜,也软化了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