嫔妃处置皇后,是前所未有之事,众位妃嫔敢怒不敢言,伏在地上噤若寒蝉。

楚慕雅冷静道:“臣妾愿意替皇后娘娘抄写她那一份,请太后、贵妃娘娘允许。若还有什么重责,也让臣妾一人承受便是,皇后娘娘身为后宫之主,身份尊贵,若是让贵妃处置,怕会让贵妃招致非议。还请太后,贵妃娘娘三思!”

面对她如此凛然,又加重身份二字,沈芣苢稍稍不豫,正要加重处罚,秦太后反而笑道:“好一个有情有义,贵妃的确不能处置皇后,那就让楚妃抄写经文两千遍,皇后幽禁一个月如何?”

楚慕雅总算松了口气,抄写经文和幽禁于她而言算不了什么,反而若是连累萧累玉受罚才让她不安。毕竟自从高僖登基以来,两人入宫之后,基本上再没和从前一样说过话,反而产生一种疏离的微妙。楚慕雅也不明白其中缘故,萧累玉虽然不争宠,但青女未必也是一样,因此两人关系的疏远估计大约是和青女有关。

出了祺祥宫,看着那些色彩斑斓的池鱼,又想起方才那咄咄逼人的气势,楚慕雅只觉得未来的路无比艰辛又充满荆棘。

当晚就有侍卫来把守正阳宫及锦宸殿。青女好不容易才进去探视,见萧累玉一脸淡然,半点不似难过的样,不忿道:“姐姐,你都被幽禁了,居然还什么都不在乎,如今后宫可是那个沈芣苢当家,王美人那些个贱人又迎风倒,纷纷巴结去了,您不能这样,至少该让陛下给你主持公道吧!”

萧累玉将纸张铺陈好,淡然道:“正好趁这段时间休息一下,后宫之事千丝万缕,要管理起来还真是够累的!”

青女愤然:“姐姐!为了个楚慕雅,姐姐何苦跟太后过不去?当年姐姐被太子选中,成为太子妃,那时太后便一万个不同意,如今恐怕正中太后下怀,正好扶正那个沈芣苢,让她取代你的位子!”

萧累玉微微一笑:“那沈芣苢失去了母家的荣耀,已经很不幸了,姑且就让她在后宫耀武扬威一番又如何?如今八品县丞的沈岸,哪里能和朝中身为一品左相的父亲相提并论?皇后的位子不是凭谁喜恶而定的,太后也不例外,所以青女你多心了。”

青女坐于她对面:“可是,姐姐为何屡屡帮助楚慕雅?她尽给姐姐惹祸,这次要不是她,姐姐也不至于……”

“这次要不是她,我就要抄写经书千遍了!”萧累玉打断她的话,“青女,在进宫之前我跟你说的话你都忘记了吗?慕雅又没有得罪你,干嘛总和她过不去?”

青女颓然:“我也不想和她过不去,可是每每看到陛下对她那样好,我心里就生气。这次算她有良心,却白白便宜沈芣苢那个贱人!”

萧累玉蹙了蹙眉:“不要把这些粗俗之语挂在嘴上,若是让人听见了,反而会说我们看不得别人好。青女,自己的恩宠要自己去争,每日在宫里等着陛下来宠幸,那是不可能的,姐姐能给你机会成为婕妤,却不能左右陛下的心。你也该自己争气才好。”

青女黯然道:“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那些自己送上门去的女子虽然得陛下临幸,可是之后又怎样?陛下照样对她们爱理不理。我不想成为那样的女子,姐姐,我想像楚慕雅一样,能让陛下主动想起我!”

萧累玉提笔着墨,叹道:“这个姐姐真帮不了你,我因体质特殊,本就无法承幸,自然也操不了那份心思。不过青女,我只知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陛下并非铁石心肠之人,若你能做好自己的本分,总有一天会让他看见你的好。”

青女黯然神伤:“但愿如此。”又问,“姐姐这是做什么?不是说不用抄写了吗?”

萧累玉一字一句小心着墨,道:“两千遍佛经,该让她抄到什么时候去,左右这些日子不用管那些杂务,就勉力抄一些帮帮她吧。”

青女有些吃醋:“姐姐对那个楚慕雅真好。”

萧累玉嫣然一笑,提起笔在她细嫩光滑的鼻尖一点:“你与她一样,都是我的妹妹,我当然要对你们好了,况且,在宫里多一个姐妹总胜过多一个敌人吧?”

青女撅起嘴:“不行,姐姐只能有我一个妹妹,我不能让人把你抢了去!”

萧累玉笑道:“好好好,那就当是我们与慕雅当年一同在太子府的情分,我才帮她抄写,这总行了吧?”

青女佯装生了会儿气,须臾释然,抱着姐姐一阵亲昵。继而又愤然道:“今日那个沈芣苢实在是太得意了,姐姐被幽禁,也不知道这后宫会被她糟蹋成什么样。”

萧累玉以手支颐道:“我已经不想管那么多了,随她如何,不过依我看,她定会趁着自己权柄在握时,自掘坟墓。沈芣苢这种人,我们根本用不着担心,即便有太后的抬举,她也是扶不上墙的阿斗。”

锦宸殿,烛火晦暗不明。游夏将所有燃着的蜡烛都放在楚慕雅周围,叹道:“因娘娘被幽禁,沈贵妃竟然还指使内务府克扣娘娘用度,如今连蜡烛都快用不起了,也不知怎么熬过这一个多月。”

小希替她研墨,道:“要是陛下当时见到公主受辱,定会给公主出这一口恶气。公主,等我们解了禁,一定要告诉陛下才行。”

楚慕雅淡然道:“朝政已经让陛下烦心不已了,若还让他管这些琐事,岂不是要累垮了?不过是抄写佛经,又不是什么天大的惩罚,也值得你们俩脸苦成这样。来,给本宫笑一个,要不,我给你们笑一个?”

小希道:“公主你可真是心宽,想当年公主也是有仇当场就报的奇女子,在楚国时,连太子妃徐氏都在你手中栽了个大跟斗。到了齐国倒好,全没了当年那股气势,还被那些女人欺压得抬不起头来。”

楚慕雅道:“别扯那些没用的了,来齐国的时候,因为知道此生和徐氏老死不相往来才出的那口气,但是在齐宫里,那些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得罪她们对我有什么好处?”

小希叹道:“想不到短短两年,公主竟然变化如此之大,全不似当年女中豪杰的气势了。”

楚慕雅叹了叹:难道你是现在才发现我变了吗?早在几年前我诈尸的时候,我就不再是你家小姐了。面上清朗笑道:“别扯那些没用的了,抄经书抄久了有点饿,去给我弄完八宝羹来填填肚子。”

小希应声而去,她又敛了笑意对游夏道:“我今天听倩公主的哭声沙哑,以前林姐姐在的时候,她也时常这么哭吗?还是因为自太后开始抚养后才哭的?”

游夏剪了一根烛芯,幽幽道:“倩公主是早产,身子格外弱些,时常哭闹不止,倒也不全是因太后娘娘抚养之故。当年林才人差点血崩,危急关头,稳婆甚至向先帝询问保大还是保小的问题,可知当初倩公主出生时的凶险。在众人都以为皇嗣重要,说要保小的时候,先帝却反常地要太医务必保大,那时奴婢觉得,先帝虽不及我楚国皇帝陛下英明,却是个实实在在的君子,也是个值得托付一生的男人。”

楚慕雅手上停顿了一下,叹道:“难怪当初林姐姐离开冷宫时会那般心灰意冷,竟不是因为孟起之故,而是感伤先帝驾崩。”

游夏点头:“先帝待林才人如父如兄,虽然没有给她太高的位分,但恰恰如此,才给了她两年的太平时光,也让我们锦宸殿那两年风平浪静地熬了过来。若非那孟起轻浮,此时林才人必定可破例享太妃尊位,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凄凉的地步。”

“林姐姐也是一时糊涂,才犯下如此大错,只是情之为字,当局者迷,或许她那时并不明白孟起和先帝,究竟谁对于她更重要些,才会在矛盾和痛苦之中选择自尽,否则,一旦孟起和她的事被揭发,到时伤得最深的不是孟起,而是先帝了。”

游夏赞同:“娘娘说得是,当局者迷,只是在雍王殿下和陛下之间,娘娘可有想过他们二人,谁对于您更重要些?”

莫名扯到自己身上,楚慕雅有些心虚,低着头道:“你扯到哪里去了,现在说的是林姐姐,干嘛扯到我身上。对了,那倩公主又是如何化险为夷的呢?”

游夏道:“当时林才人听先帝说要保全自己,自然是感激涕零,也不知是否受先帝情意所感,竟十分争气,在最后关头平安生下公主。只是公主在母体之中待得太久,身上一直不好,一个月里有二十几天都必须以药养着,那乳母为了让孩子能服药,也没少受苦,几乎一天尽喝药而吃不下饭了。”

要照顾一个体弱多病的婴儿,其中苦楚煎熬不言而喻。而秦太后一旦为了她想在倩公主身上弄什么花招,那必然是让小小婴儿生不如死,对此,她更是不能与太后有半点不恭,因此,再大的屈辱也只能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