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僖有些落寞,脸上却不动声色,道:“所以你就来烦我?”

楚慕雅一脸真诚地看着他。

这一脸真诚中,也带着或多或少询问和撒娇的意思,高僖被她看得起了半身鸡皮疙瘩,道:“你想说什么?”

楚慕雅鼓起腮帮子,问道:“陛下好端端的要办什么鸿儒馆,这个主意到底是谁出的?”

高僖端起书简,遮一遮脸上表现出来的心虚,道:“圣心一向难测,陛下想要做什么,自有他的道理,岂是随便任何人就能左右?”

楚慕雅道:“所以我思前想后,觉得能在陛下面前提这个意见的,寥寥数人。而最有可能的自然是……”

高僖忽而打断她,道:“楚国质子来齐,住着齐国的房舍,吃着齐国的米粮,也不该让他白吃白住,可万一要是照顾不周,饿着了冻着了,将来有朝一日回到楚国,向楚国国君告状,引起宇文暄不满,又不大像样,说我们齐国苛待质子,传出去损的是我齐国的颜面,所以总该让他做些事吧?再说他真的就甘心一天到晚待在驿馆里吟诗作赋,逍遥混日子过?”

楚慕雅舔着牙龈,不满道:“有人不打自招了,我就知道是你!”

高僖正色道:“我向宇文霖提这个要求时,他是很欣然地接受的,并非我强人所难。何况真正男儿之志,不该只是把心思放在儿女情长上,而是应该功在社稷,否则,你喜欢的男人岂不是一个百无一用的书生?”

楚慕雅:“可是……”

“还有,你想要的长相厮守,并非两个人一天十二个时辰时时刻刻粘在一起,也该各自有各自的事情,否则,即便是范蠡与西施那般的情深眷眷,也会有对对方审美疲劳的那日,到时,你们的感情再坚固,又岂能比一日三餐日复夜始更觉无聊?”

楚慕雅低头沉思,喃喃道:“好像有些道理。”

方才还有些气鼓鼓的脸,瞬间消逝得无影无踪。因高僖近来看的书较少,收拾书房起来也比从前省事许多,麻溜地收拾了屋子后,又把炭火加得更旺了一些,伶俐地问:“请问太子殿下,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高僖低头看着公文,咬着笔头道:“暂时没有。”很快又道,“你要实在无聊,就在外面堆上两个雪人,一会儿我检查你的手艺如何,若堆得好看,本太子重重有赏。”

听得有赏,楚慕雅飞快地出去,在雪地里手舞足蹈,虽然大雪纷飞,却堆出了一身的汗,还花了些心思把雪人堆得更好看些,特地跑到别的院子里摘了些梅花,以及长青叶过来,将雪人修饰一番。

里面暖气融融,外面兴致正高,待高僖政务处理得差不多,雪人也堆好了。

一男一女两个雪人,女的鬓边别着红梅,十分娇俏,男的脖子里围着墨色狐裘,甚是大气,两人手牵着手,颇为旖旎恩爱。

高僖还算满意,楚慕雅伸出手来,问道:“赏赐呢?”

高僖十分无奈,解下腰间的玉佩,道:“身上只有这个了,拿去吧!”

楚慕雅欢天喜地,爱不释手地看了许久,问道:“太子的玉佩名贵非常,价值连城!对了,我可以拿去典当吗?”

高僖脸色一沉:“那就要看看邺城之中,有没有人敢收本太子的玉佩了!”

楚慕雅顿时泱泱:“不能卖钱,那我要来做什么?”

高僖瞪了她一眼:“就知道你野心大,连本太子的玉佩都不放在眼里。罢了,明日我去暖池山,哪里有几汪极好的温泉,非皇室中人不能随便进去,你若感兴趣,便赐你与我一道前往吧!”

楚慕雅仍是不满,高僖又道:“听说雍王身边那位曲姑娘曾经身受重伤,至今未能恢复,泡泡温泉想必对她身子有好处。到时你把她一起叫上,顺便便宜了宇文霖,你觉得如何?”

宇文霖自从上次淋雨以来,身子越发不济,泡温泉的确是个养身妙处。楚慕雅笑意渐渐憋不住,高僖无可奈何一阵感慨,边走边后悔:“我这是疯了吗?”

她这才笑出了声。

邺城大雪纷飞,偏邺城郊北的暖池山地气暖和,春暖花开。高僖和楚慕雅来得较早,露泉汤已经云气缭绕,竟蒸得人出一层细细的汗。引温泉水入,进水处为三尊琉璃青鸾神鸟,煞是华丽好看。

高僖已经开始脱衣服,楚慕雅惊道:“你你你……你要干什么?”

高僖并不踩她,解下玄色风衣交给侍女,又开始解衣带,并道:“你的汤池是左边的锦葵汤。”

眼看着高僖一点儿也不避讳,衣服已经全部解下。虽然不是第一次看他的身子,但是每次看都觉得赏心悦目,而且看起来瘦削的身子其实一点也不瘦,露出一身瓷白色健硕的肌肉,楚慕雅脸色一红,转身出去,又觉得不过瘾,悄悄躲在帷幕后面看着。

高僖惬意坐躺在泉水之中,闭着眼睛享受,加之泉水温热,泛起的青雾如纱,薄薄一层笼罩在他周围,如神仙姿态。他抿起嘴唇,头微微上扬,缓缓吐纳气息,忽而一眼便瞥到楚慕雅所在,冷冷道:“看够了吗?”

只怕这副美好的画面永远没有看够的那一日,楚慕雅募地收回头,悄然遁走。

也不知那个一旁侍奉的宫女上辈子是不是拯救了世界,才能亲眼目睹高僖泡池子的完美经过。方才这一偷看,竟让楚慕雅产生汉成帝偷窥赵合德的猥琐念头,自己竟也落得这般猥琐,实在意外。

除去外衣,楚慕雅仅着内衬,坐于汤池旁,手指轻轻撩动水波。柔软爽滑的水曼妙地掠过指尖,粼粼晃动,殿中的清梨香袅袅散开,弥漫于口鼻之间,令人沉醉。

因这辈子除了在河里戏水,从来没有在这么大的池子里洗过澡,她感觉甚是新鲜,一会儿踩踩池底硬朗的海棠花纹,一会儿又伸手触摸那三尊琉璃青鸾神鸟的出水处,再然后索性又开始犯二,头一栽就潜入水底,平躺着透过泉水,看殿内天花顶上的鸟兽图案。

相比之下,曲令月进来之后没那么多讲究,直接宽衣解带。难得有个疗伤的机会,衣服一脱就下了水。身子还未尽湿,却见水里突然涌出一个怪物,忙捂了身子意欲劈出一掌,凌厉道:“谁?”

楚慕雅将散乱的湿发推到后边,呵呵笑道:“吓坏了吧?令月,你怎么才来?”

曲令月虽然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江湖侠女,但从来没有试过两个女人同泡一个水池,顿时一脸错愕:“你怎么在此?”

楚慕雅趟着水向她走近:“我已经来了很久了,你来帮我搓背!”

曲令月战战兢兢地后退:“你别过来,我不想帮人搓背!”

楚慕雅道:“大家同是女人,害什么羞啊?你不帮我,那我帮你搓!”

曲令月顿时像见了鬼一样尖叫起来,抱着胸前道:“我说了,你别过来!我不习惯跟别人共浴的,你自己慢慢用,我一会儿再来!”

楚慕雅以为是她客气,从后面抱住她道:“来都来了,就别客气了,你曾经受过重伤,泡温泉对你的伤势很有帮助的!咦,怎么你发起抖来了?是不是泉水太冷?”

曲令月求饶的眼神看着她,道:“求你了,别靠近我,我洗,我洗就是了!”

她趴在浴池周边任由楚慕雅给她搓背搓得满头大汗,自己则完全一副毫无生恋的悲惨形容。

皮都泡皱了一层,楚慕雅才依依不舍地从池子里出来,对曲令月道:“这里除了汤池子,景色也是不错的,我们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曲令月头摇得跟筛糠似的,接连说了好几个不要:“我要练功了,要赏景你自己去!”

楚慕雅也就没有强求,穿了件杏色中衣,再随意裹了一层衾裘,便出去了。

楚慕雅虽然是好意,但一番热情委实把曲令月弄得一身鸡皮疙瘩,不敢再回想。

绕了汤池,往左便是一个台阶,曲栏拾级而上,有一个观景台。站在台上凭栏眺望,可将邺城最繁华的一段尽收眼底。

暖池山虽是春暖花开,意境盎然,但山外仍是白茫茫一片,尽管如此,大雪依旧没有打扰邺城百姓逛街的兴致,最为繁华的徵坊街人来人往,比肩继踵。她踮起脚尖,试图在一片高低林立的房子之中找到太子府所在,最终也将目标锁定,不由得一阵欢喜。

有人揽了她的肩,问道:“在看什么?”

楚慕雅指着下面一处:“你看,那个位置,那个地方,是不是太子府?”

宇文霖敛了敛笑意,揽着她的手也放松了些,“太远了,看不真切。”

楚慕雅肯定地道:“一定是的,只有太子府才有如此恢宏的气势!而且那边是最热闹的,你看,人来人往。”

宇文霖背靠着栏杆,叹息:“快年下了,人们自然要有很多事要忙。邺城人口虽多,但是相比楚国郢都百万之众,还是有所不及。而且年味也不浓郁,冷冷清清,感觉一点不像是过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