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慕雅一张俏脸甚是委屈:“昨晚黑灯瞎火的,你们又把梯子给撤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立刻整理,太子殿下请稍后,您要什么书,我立刻给您找来!”

高僖有些不忍,顿时昨日郁结的气也消了大半,淡淡道:“不用了。”

楚慕雅还以为东窗事发惹怒了他,慌乱道:“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太子殿下别赶我走!”

高僖没有任何生气地说道:“回去休息吧,休息好了再来。”

休息?我没听错吧?这个玉面罗刹竟然也会有怜悯之心,叫我回去休息?

楚慕雅怔在那,半晌才反应过来,喜道:“谢谢太子,谢谢太子!”

因下楼梯下得匆忙,衣裙被刮了好大一条,耷拉在地上。楚慕雅不好意思地看着文喜,想把掉下去的那块塞回去,文喜见她无事,便笑着离开。

高僖看她笨手笨脚,实在是看得碍眼,叹着气从她身旁走过。楚慕雅更是慌乱,顾不上衣服便叫了他:“太子……”

还没走上一步,自己便不争气地踩了裙子,整个身子前倾着跌倒,正遇上高僖回过头来的一瞬间,连反应时间都没有,就猝不及防地被她压在了下面。最无耻的是,她的嘴竟然十分巧合地贴在了他的唇上!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两个人都是猝不及防,高僖已经是彻底懵了,怔怔地一动不动。楚慕雅更是无地自容,匆忙爬起来之后,捂脸就跑,然后很不巧,华丽丽地撞树上了。

前一夜本来就没睡好,经过这么一撞,顿时满眼都是星星,她只觉头脑如灌铅银,眼前一阵黑团。

到一觉醒来,脑子乱得还没完全恢复,对于在昏迷之前发生的一切,好像梦一样不现实,也有些滑稽可笑。

高僖脸色如常的冰冷,她也只好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然而看到他的脸时,心里总是闪过两个人嘴唇碰到一起的画面,每每想起,便羞得满脸通红。

然而……她这是在回味么?

本以为他不会将这么一件小事放在心上,谁知她刚刚开始放松,高僖就轻飘飘来了一句:“想不到你还真是有仇必报。”

楚慕雅愕然,一时之间不懂他所指何意,怔怔道:“什么?”

他轻佻而又不屑地看着她,本来就长得极美的脸,此时似笑非笑的样子更是让她招架不住:“昨天发生的事,这么快就忘了吗?”

皙白的脸上早已热烫如沸,只好找些其他动作来分散注意力,打开一个被揉成一团的纸团,见到上面自己的杰作,又绝望地揉成一团,讪讪笑道:“这谁画的?这么丑……”

手指轻轻抬起她的下巴,逼她看着他如墨的双眸,声音却甚是温柔:“以后想要做什么可以直说,不必欲擒故纵。”

待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时,她的脸早已刷刷地红得发亮,敢情他以为昨儿个她是故意的吗?拜托,这种事从来只有女子吃亏的好不好?

她恨不得举双手双脚坦白:“我发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要是不相信我,我可以对天发誓,我……”

一番诚挚之语,本以为高僖能缓和些,谁知却是失望地转过头不愿听她发誓,原本眼中的光亮也在那个瞬间变得黯淡,再次钻进那些奏疏里苦攻。

楚慕雅又是惶惑:难道说错话了?这个玉面罗刹,喜怒无常,唉,真是不好伺候。

约莫一个多时辰,大约是处理公务处理得累了,他忽而将笔扔进笔洗,把正在一旁打瞌睡的楚慕雅惊醒,揉着太阳穴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楚慕雅抹了一把睡觉流出来的口水,凭着感觉道:“快要巳时了。殿下,怎么啦?”

他起身伸了个懒腰,道:“陪我去个地方。”

走了几步,回头看了看她,觉得有些不妥,道:“你还是换套男装跟我出门吧。”

楚慕雅依言照做,找文喜要了一套男装,在他身边当个书童。许久没有逛街,看到繁华的邺城,虽然不及郢都那般热闹,也是如同刚刚放出笼的小鸟,兴高采烈地左看右看,时不时来一句“你看那是什么”,或者“这个很漂亮,那个也很漂亮”,叽叽喳喳的,与高僖一本正经目不斜视的姿态,简直是一动一静的形容。

高僖一脸的不满:“楚慕雅,你能不能给我安静会儿?”

楚慕雅道:“街上人来人往这么多,就算我安静了,周围还是吵吵闹闹的,你怎么不叫其他人也安静呢?咦,那是什么!”

高僖灵机一动,抢到她面前走到摊前,道:“这花瓶不错,怎么卖的?”

“这些首饰虽然不是很名贵,但看着十分精致,累玉必定喜欢,老板,我通通要了。”

“这支玉箫实在是蓝田玉中的上品,给我包起来!”

“这把宝剑光洁如镜,寒气逼人,定有上千年历史了,不错!”

“这几匹料子不错,先拿十匹吧,多少钱?”

“……”

东西越买越多,很快,楚慕雅已经超出负荷,布匹堆在一起渐渐盖过了头,眼前路都无法看清,跌跌撞撞摇摇晃晃,抱怨道:“原来男人败家起来比女人还可怕,太子,你买够没有?我快拿不下了!”

高僖置若罔闻,将败家一次性进行了彻底,直到把楚慕雅累得跪地求饶,他才不紧不慢地租了个推车,将东西送回府上。

事后楚慕雅才想起来,道:“不是说带我去个地方吗?出来一上午买了那么多东西,差点连正事都忘了!”

高僖不忿道:“是你!差点坏了我的正事!”

楚慕雅本想反驳,只是来回想了好几遍,恍然发觉好像是自己先逛起来的,不过怪就怪自己没钱,才跑了一上午腿尽给他搬东西了。

“不过话说回来,你到底要带我去哪?”

高僖此时也不卖关子了,道:“你还记得风儿吗?”

怎么会不记得?那可是她的儿子!楚慕雅喜出望外:“风儿?你要带我去看他?”

高僖笑而不答,带了她走进了赫赫有名的威王府。

楚慕雅依然记得清楚,当初离开半月谷正是为了威王秦稷而来,只是前世的她命苦,不仅没有见到秦稷,还搭进了一双眼睛,还丢了一条性命。

真可谓是“威王已不在江湖,江湖却少不了威王的传说”,连自己这个素未谋面的人此生都或多或少受他影响,不得不说是个传奇。

威王亦是国舅,不过封王却是在成为国舅之前。虽然他已身死,但他的国舅府依然威名赫赫,十分壮观。且不说那十几进的院落,单看这冰山一角的后花园,其名花异卉就强过堂堂太子府邸,就更不必说瑞兽凤凰,金瓦琉璃了。

楚慕雅大开眼界,惊叹还没断绝,高僖在她耳边道:“我已经打过招呼了,你自己到处转转,我找秦朔有些事要谈。”

她根本对他那些朝廷之事毫无兴趣,此番自由行动正合她心意,忙道:“好,我知道了。”

在宫里时,她成天可没这个兴致参观,一来宫里实在太大,一天一夜也走不完,二来有很多卫夫人及皇后布下的眼线,每天去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都会被别人窃了去,当真郁闷得慌。

参观国舅府的同时,更多的是想找到风儿。上次在宫里一别,算下来已经大半年,但风儿的一举一动,憨态可掬的样子时时在眼前浮现。尤其是初见时哭得那般心酸,让楚慕雅一旦想起,便不由得动容。

也不知道他的继母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正想着,一个鞠球滚到了脚边,秦风穿着宝蓝色长衫,摇摇摆摆地小跑过来,拾起球,对着她憨直大笑。楚慕雅喜道:“风儿!你还认识我吗?”

风儿笑着点头,稚嫩的声音喊道:“姨娘!”

将球轻轻踢到她脚边,她再轻轻踢了回去,风儿又屁颠屁颠去捡球,大笑鼓掌道:“好玩!还要还要!”

陪他玩了会儿,秦风兴致正浓,楚慕雅已经满头大汗,歇息之时,才发现廊前坐了一个年轻妇人,身边立着一个侍女。她慈眉善目,笑容温婉,看二人玩得开心,竟一直没有打扰。

这位大概就是高僖旧爱了,她长眉入鬓,容姿不俗,虽然配高僖是差了些,但也算是个秀丽佳人。只是看起来自己想象中有些不一样,因一直觉得她有虐待秦风的嫌疑,所以对她也存了些敌意。

她微微施了一礼,道:“在下失礼了,请问夫人是不是王妃娘娘?”

妇人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楚慕雅凛然一副教训人的姿态,道:“王妃娘娘请恕罪,在下楚慕雅,与风儿曾有过一面之缘,今日见到,有些意外的惊喜,便没有注意到王妃在侧。上次风儿走丢,听他说起是因为在府中挨饿而无人管,王妃作为他的长辈,是否也该反省一二,避免下次再发生同样的事呢?”

面对她的毫不客气,妇人也没有生气,只是愣了一下,继而和善道:“姑娘说得是,是府上的人疏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