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慕雅怔了一怔,自己这一身打扮乃是纯爷们,竟被对方轻而易举地看出,难道是因为方才报了名字吗?当下也不好再继续隐瞒,赧然道:“王妃见笑了,我女扮男装,竟被王妃一眼看破。”

王妃温和笑道:“姑娘性子直爽,虽有些像男孩子,但见到小孩子那股子慈母之心,却是男人无法表现的。太子殿下来之前已经交代过,他身边从不带女人,因此叫你扮了男装,这也不足为奇。”

楚慕雅心想:“这个王妃好生厉害,坐在家里竟什么事都能知道。”想着小孩子调皮,有时候童言无忌,当不得真,对她原本存有的敌意和戒备顿时烟消云散,不由得生出许多好感来。

才聊了没多久,旁边那个侍女忽而有些焦虑地提醒她:“夫人,时辰差不多了,我们该走了。”

王妃似有些无奈,微微点了点头,对楚慕雅道:“姑娘请自便!”

刚一走,秦风嗤溜地跑来抱了她的群角,楚楚可怜地撒娇:“奶奶,再陪风儿玩一会儿嘛!再陪风儿玩一会儿!”

楚慕雅眼珠子都要掉下来:“奶奶?”

这位妇人多大了?有二十五吗?最多三十?

戚柔心生不忍,仍慈爱地对风儿笑道:“风儿乖,奶奶明日做许多好吃的,再来陪你玩好不好?”

风儿依依不舍地拽着她的裙角,眼睛瞬间红了起来:“奶奶说话不算话,上次奶奶就说每天都会来看风儿,可是也隔了好多天才过来!”

戚柔也甚是难过,抚摸着他的头,道:“奶奶有事要做,奶奶答应你,一有空就过来看你,好不好?”

这场面看得楚慕雅一头雾水,正煽情中,一名女子忽而道:“你怎么在这?”

她说话语气毫不客气,正应了楚慕雅心目中继母的形象。果然,她才是威王世子妃,如今威王府堂堂正正的王妃,也就是高僖的旧爱,陆浅容。

戚柔依旧温婉,只是没了方才的笑意,几乎是卑躬屈膝道:“我只是路过此处,见风儿一个人玩耍,便坐了坐,这就回到清静院。”

陆浅容面带笑意,却语出讽刺:“夫人既然这么喜欢孩子,大可凭自己绮年玉貌去生一个,何必苦苦守在王府委屈自己?况且老王爷在世时曾经说过,不愿意委屈夫人,也曾经亲口告诉夫人,让您不必等他,您这又是何必呢?”

戚柔脸色大变,白皙的脸庞迅速红了起来,隐忍道:“我的事不劳你费心。”

陆浅容不顾外人在场,继续道:“夫人膝下无子,虽然比浅容大不了几岁,按照辈份,浅容也该唤您一声母亲,对于母亲的终生大事,浅容和小王爷也十分关心,便打算替夫人作主了。朝中右相郭糜鳏寡多年,又位高权重,未尝不是夫人一个顶好的去处,若是夫人觉得难以启齿,不如就让浅容替您去向郭右相开口如何?”

戚柔又羞又怒,顿时语气也没那么和善了,微怒道:“我说过,我的事情不要你管!”

陆浅容依旧咄咄逼人,轻扬长眉,道:“夫人不必觉得不好意思,自古以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世间情爱二字,看透了,也不过是虚无缥缈的东西。浅容知道夫人对老王爷一往情深,才会不顾世俗眼光,在俊才济济的邺城选择了可以当你父亲的老王爷,气得戚大人吐血不止,至今与你不相往来。只不过冲动过后,该清醒的还是要清醒,夫人也该好好为自己的下半生打算一番了!”

楚慕雅不禁心生钦佩,这个威王虽然已死,但留下来为人津津乐道的除了他在战场上叱诧风云的传奇,便是他的桃花缘,连皇帝的女人,太子殿下的生母都曾经拜倒在他身下,如今又是一个年纪轻轻足以当他女儿的戚柔,不得不说其魅力所在,可谓老少通吃。

眼看戚柔的隐忍,以及她身边侍女的怯懦,倒像是习惯了一般,忍了许久,终究还是没发作,但楚慕雅却实在听不下去,出头道:“既然你说她是你的长辈,你怎么可以这样和长辈说话?”

陆浅容高挑的眼角才散漫地移到她身上,不屑道:“你是何人?”看了看戚柔,又佯装惊讶道,“不会吧,原来夫人口味独特,居然喜欢这种不男不女的东西,真是让人吃惊啊!”

说到不男不女,楚慕雅第一反应是孟起,然而忽而想起了什么,低头看着自己这一身男装,反应过来她言语所指,顿时怒道:“你才阴阳怪调!你才变态扭曲!”

陆浅容亦怒道:“你敢骂我?哪里来的没教养的小子?”

楚慕雅捋了袖子,道:“我倒要看看你教养有多好!”

秦风在一旁吓得哇哇大哭,戚柔抱了往侍女怀中一塞,上前拉道:“别打了,快来人那,别打了!”

女人打架无非就是那几样,抓脸、揪头发、掐人。楚慕雅虽然强悍,毕竟没有半点武功根基,不像陆浅容,多少学了些花拳绣腿,因此难免有些吃亏。除了用蛮力抱住她之外,竟没有半点还手的本事,只有挨打的份。

两人打得难解难分,陆浅容被困得无法,只好揪住她的头发,顿时发髻一散而落,两人皆是眼冒金光。楚慕雅不管三七二十一,手脚并用夹住她,并用上了牙齿,对着她肩膀就咬了下去。

几个侍女哪里见过这阵仗,就连戚柔都吓傻了,两人打架一个比一个凶悍,互相纠缠在一起,连苍蝇都插不进去,谁上前拉架谁就被连累挨打,画面简直比泼妇当街撒泼还要恐怖。

未几,一股力道环了楚慕雅腰间,将两人撕开,陆浅容则被秦朔抱着,眼睛一片赤红,楚慕雅不顾身后力量,依旧发狂似地要打,边挣扎边道:“我跟你拼了!”

陆浅容却先停了下来,怔怔叫道:“太……太子殿下!”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戚柔就是那条被殃及的鱼。秦朔看着她手背的淤青,带着内疚问道:“你没事吧?”

戚柔的薄怒早已随着楚慕雅张狂的随性悄然散去,然而此事终究因自己而起,陆浅容再咄咄逼人,再怎么对自己不恭顺,也不好当着秦朔的面发作,只无奈地叹了叹,叫侍女放下秦风,愤然离去。

陆浅容眼睛微红,在高僖面前尽力隐忍着,许久才道:“这个疯女人不知是从哪冒出来的,怎么进了我们威王府中?是谁让她进来的?”

“是我。”高僖波澜不惊地道,怀中抱着披头散发,依旧不肯罢休的楚慕雅,眼中已有森气。

楚慕雅极力想挣脱高僖的束缚,然而终不及他力大,一时有些窝火,破口道:“你才是疯女人,你全家都是疯女人!”

高僖厉声喝道:“好了,闹够没有?”

语气虽然严厉,但眼神中却是少有的温柔,手依然环着她的腰,将她禁锢得动弹不得半步。他素来出门时,身边很少带人,更不会带女子出门,此时楚慕雅虽然形象全无,俨然一副泼妇形象,但仍可勉强辨认出是个女人。秦朔已经猜出大概,忙致歉道:“太子殿下请恕罪,内子没有见过这位姑娘,不知道她是太子殿下的人,微臣这就代内子向这位姑娘致歉!”

陆浅容唇颤抖着,看着那只紧紧抱住那个女人的手,眼睛里就恨不得呕出火来:“我堂堂威王世子妃,四世三公的沛国公陆氏嫡女,凭什么向她这种低三下四的人致歉?”

楚慕雅咬牙正要回驳,高僖冷冷道:“世子妃向来冷傲,即便是干下杀人放火的勾当,也难从她口中吐出道歉二字,世子又何必强人所难?”

陆浅容顿时脸色苍白了起来,秦朔也跟着一阵惊恐,立即敛袖深深鞠了下去:“太子殿下大人不计小人过,还请放过内子这一次,微臣愿意替内子承担一切罪过!”

“不必了。”他一边说着,犀利的眼神从毫无悔意的陆浅容面庞上扫过,眼中的寒意只叫她心灰意冷。一只手困了楚慕雅,半抱着半拖着带她离开。

楚慕雅心中不忿,也不甘就此示弱,挣扎着要再打,却挣扎不过高僖如牢笼般的怀抱。

已经跪了一个时辰,楚慕雅膝盖已经酸麻,虽然以前在陵园天天跪,但跪的都是柔软的蒲团,如今直接跪在坚硬的地板,加之衣衫单薄,实在有些受不住,很快就开始摇摇欲坠。

“跪好!”

楚慕雅揉着腿,问道:“太子殿下打算让我跪多久?”

“跪到知道你自己为什么罚跪!”

楚慕雅一脸委屈,茫然道:“不是因为我打架吗?我知道是自己一时冲动,都说我已经知道错了,你还让我跪。”

见他只顾看书,便卖乖道:“太子殿下饿了没有?要不我去给你做些点心给你填填肚子可好?”

一听说她要给自己做点心,高僖几乎是没有犹豫而且十分坚定地喊道:“跪好!”

刚打算趁机偷偷离地的膝盖又跪了下去,然后甚是可怜地看着那张难以消融的冰脸,喃喃道:“我真的不知道嘛!”

高僖重重地放下书卷,严厉道:“今晚你就在此好好反省,什么时候知道自己错在哪,什么时候起来。”

楚慕雅嘀咕道:“我错就错在打的是你从前的心上人,真是偏心,明明我比她要惨,为什么回来还要罚跪。”

冰冷的眸子忽而转过来,寒意迫人地瞧着她,平静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楚慕雅心里有委屈,听他的语气像是生了大气,更是不敢轻易顶嘴,因此就算有一万点的委屈,亦难以倾诉。

“我没说什么。”

“那就好。”

难为一向偷奸耍滑的她,竟真的破天荒,老老实实跪了一个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