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国营企业职工和国营企业的关系,是无限责任的终身劳动关系,职工不仅是企业的终身制劳动者,而且生老病死全都依附于企业,企业对职工承担无限责任,这种情况,对企业的发展是十分不利的。”

方大勇思索一番,开口道:“其不利影响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其一,职工的福利、医疗、养老由企业全包,企业包袱沉重、举步维艰;其二,职工与企业的劳动关系固定化,一纸定终身,只进不出,使国营企业普遍存在严重的冗员问题;其三,‘铁饭碗’的思想会使员工养成依赖习惯和极大的惰性,继而严重影响企业生产效率。

这三方面的原因,使得企业难以降低成本,提高效率,无法适应市场经济竞争的形式。

因此,只有转换职工与企业的关系,变无限责任为有限责任,变终身制的劳动关系为能进能出、双向选择的市场化劳动关系,企业才能轻装上阵,降低成本,更好地与其他市场主体竞争。

改制过程中,要给予解除终身制劳动关系的职工相应经济补偿,然后可以根据公司自身的实际经营状况,来决定是否与员工签订合同制劳动合同……”

心里不再纠结后,方大勇也就不遮遮藏藏了,把后世自己耳濡目染学来的知识经验讲给袁书月听。

若是袁书月能够把他的一部分观点听进心里,并运用在日后的行政管理中,推动城关镇的国营企业改革和经济发展,那也算是他方大勇为家乡人民做一份贡献了。

袁书月越听越震撼,惊讶于方大勇竟然懂得这么多、考虑得这么全面、分析地如此细致且井井有条。

而她仔细琢磨方大勇的这些想法,既觉得过于大胆超前、简直是对当前国营企业政策的完全颠覆,又觉得方大勇讲的十分有道理,国营企业如果再不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恐怕只会越来越糟糕。

最关键的是,她越琢磨,越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明悟感。

她的直觉和理性都在告诉她,方大勇提到的办法,是可行的、有效的,是十分具体且有可实施性的措施!

她逐渐降低了车速,慢慢开车,仔细地聆听、思考方大勇所说的话,并在心里进行提炼总结、发散思维,结合据她目前所了解的城关镇下面的几个国营企业的情况,慢慢地形成了一些模模糊糊的思路。

“袁书记,辛苦您了,就送到这里吧。”

汽车来到河堤大路往方家沟拐弯的路口时,方大勇停止了“授课”,指了指北边的村庄:“那边就是方家沟了,我从这里走回家就可以了。”

“我直接送你回家吧。”

袁书月说道。

“不用麻烦袁书记了。”

方大勇笑道:“村里人没见世面,这样一辆小汽车开到村里,说不定会引起轰动,到时候人群乌泱泱的,都来围观你,影响不太好。而且时候也不早了,我已经耽误袁书记太多时间了,不能再影响袁书记下午忙工作了……”

“听你讲了那么多,我所获颇丰。”

袁书月笑道:“如果这算是耽误时间,我非常乐意你以后常常耽误我的时间。”

“袁书记客气了,我就一普通小老百姓,乱想乱说罢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您别放在心上……”

方大勇笑道。

“我已经放在心上了。”

袁书月笑道:“回去之后,我得把你今天讲的这些内容再整理、梳理一遍,好好琢磨琢磨,等有了清晰明确的想法后,还得向上级领导汇报,看能不能争取上级支持,将部分想法进行落实呢。”

“好吧。”

方大勇笑笑:“不过,袁书记,我多说一句,您最好还是不要对这些想法和观点怀有太多期待,毕竟大环境、大政策,不是说变就变的,尤其是一些动作幅度特别大的改革,肯定要犹豫再犹豫,考虑再考虑,估计上级领导也不敢轻易做决定……”

“或许吧。”

袁书月笑道:“但既然有好的想法,肯定要争取一下,试一试嘛。”

“随便您吧。”

“嗯。”

袁书月笑着点点头:“既然你不让我继续送你,那我就调头回去了。等改天有空了,我再去找你,向你继续请教。”

“袁书记,我已经说得差不多了……”

“你觉得我会信吗?”

袁书月狡黠一笑:“直觉告诉我,你很不简单,肚子里肯定还有很多货,以后我得多和你交流、向你学习呢……行了,突然想起来下午还有个会,得赶紧回去参加,就不和你多说了。”

“好,袁书记再见。”

“再见,方大勇同志。”

待方大勇下了车,袁书月挥了挥手,调转车头离开。

目送袁书月离开后,方大勇步行回家。

刚进大门,弟弟妹妹、方春雨、奶奶、二婶就全部围了上来。

“大勇,你没事吧?”

“那个王大刚,送到派出所了吗?”

“派出所里是怎么说的?”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询问,方奶奶还伸手摸了摸方大勇的胳膊腿,检查他有没有受伤。

“放心吧,我没事。”

方大勇笑道:“王大刚已经被派出所关押起来了,我问了问民警同志,说是估计要去监狱里蹲个十几年了。”

“太好了!”

“十几年,让他慢慢蹲去吧!”

“活该!这种人渣,蹲十几年监狱都算是惩罚轻了,就该直接枪毙!”

听到这个好消息,全家人的心情都颇为舒畅爽快。

“大哥大哥!”

四海拽着方大勇的衣服,好奇地问道:“我听姐姐说,是一个漂亮大姐姐救了你们,她还一个人就打倒了两个坏人,是吗?”

“对。”

方大勇笑道:“不过那不是什么漂亮大姐姐,而是咱们城关镇的新书记,袁书记。”

“书记?”

方四海眨了眨眼:“什么意思?”

“书记?”

其余几人则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方奶奶一脸惊疑道:“三妮说,救了你们的那个女的,看起来也就二十多岁啊。”

“看起来确实很年轻,估计实际年龄也不会太大,顶多也就是二十七八岁、三十岁左右。”

方大勇说道:“不过人家确实是咱们城关镇的书记,名副其实的一把手,今天到了派出所里,所长亲自迎接,态度别提多客气了。”

“哎呦,这么年轻的书记啊……”

“二十多岁就当镇上的书记了,真是不得了哦!”

“没想到,竟然是书记把大勇救了。”

“我原本还有点担心,王大刚被抓了,他的家里人会来报复咱们,但既然是书记抓的他,他家里人肯定不敢报复吧!”

“那是,王屠夫再横,也就是个小老百姓,还敢找书记的麻烦?”

“既然大勇和书记认识了,那他肯定也不敢来找大勇的麻烦……”

几人既觉得惊奇震撼,又愈发觉得庆幸。

方大勇将家人劝慰一番,吃了午饭,上床睡觉。

转眼又是新的一天。

对于普通人来说,早晨是新一天的开始。

但对于方大勇来说,凌晨十二点就是新一天的开始。

被方二山叫醒后,他匆匆洗漱,就来到院子里忙活起来了。

舀面浆、晃一晃、放在热水里稍稍一烫、拎起晃匀、再放进锅里,盖上锅盖,然后转身去忙另一口锅。

忙了五个半小时,三口锅一共做出了480份凉皮。

留下20份凉皮在家里卖,剩下的460份带去东关集市。

“昨天带了450份,全部卖光了,今天这460份,不见得够卖啊!”

方三妮说道。

“确实可能不够。”

方大勇点点头,道:“看来,家里还得再多加一口锅!”

“在厨房里再加一口锅吧!”

方三妮说道:“我已经做得挺熟练了,应该能同时负责两口锅,就算做得不如你快,也比一口锅做得多!”

“好。”

方大勇点头,转身对方春雨说道:“春雨,你待会儿回到家里见了奶奶,就说让她问问村里谁会搭建柴禾灶,请人家来,在大锅旁边在搭建一个稍微小点的柴禾灶,不用有灶台,只要能烧一口锅,供咱们做凉皮就行了。”

说着,他取出10块钱递给方春雨,道:“让奶奶给人家钱。”

其实,农村的柴禾灶,结构并不复杂,做了多年厨师的他也懂。

但懂是一回事,上手搭建是一回事,他知道怎么做,亲自上手却不一定能做好。

更何况,他上午得赶集摆摊,下午得睡觉休息,也没空去搭柴火灶。

所以,还是花点小钱,把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吧。

“好,知道了。”

方春雨把钱接过去,点头答应。

事实证明。

方大勇和方三妮考虑得没错。

460份凉皮,去掉要送往工地的50份凉皮后,剩下的凉皮还是没够卖的。

从时间上来说,倒是坚持到了十一点。

因为即便方大勇和方三妮的速度再快,动作再利索,一刻不停地招呼顾客,从早上六点到中午十一点,能卖出去400份左右的凉皮也已经是极限了。

但从供需关系上来说,这些凉皮做少了,直到临近十一点散集、他们的凉皮快卖光的时候,摊位前还排着二三十人的长队呢,方大勇不得不大声吆喝,通知排在后面的顾客别排队了。

因此,他和方三妮又没能避免被抱怨了一通。

收摊,采购东西,再买一口锅。

回到家里,厨房里的新柴禾灶已经搭建好了,方奶奶正坐在灶前点火,把柴禾灶烘干,以备晚上使用。

“奶奶,和你商量件事。”

方大勇走过去,说道:“我和三妮两个人摆摊卖凉皮,从早上忙到散集,最多也就能卖400份左右的凉皮,但眼下咱们的顾客越来越多,400份已经不够卖了。所以我打算让二山和春雨也跟着我们一起去,在旁边再支一个摊,一起卖凉皮……”

“这是好事啊!”

方奶奶高兴道:“卖得越多越好!”

“但现在二山和春雨都是从头天傍晚忙到第二天早上,如果上午再跟着我们一起去赶集,睡觉休息的时间就不够了。”

方大勇说道:“所以我想着,是不是从村里再雇两个人来帮忙?好让二山和春雨晚上多休息几个小时,上午去……”

“雇什么人啊!”

方奶奶打断他的话,不悦道:“我和你二婶,不就是现成的两个人吗?放着自己家里人不用,花钱雇外面的人,不是纯粹浪费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