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脚下。
当陈北望他们下山的时候，村口还亮着灯。
那是一盏老旧的煤油马灯。
虽然灯光，很昏暗，但是在这漆黑阴凉的夜晚，却给人一种难言的温暖和希望。
原本，陈北望还有些疑惑。
这都凌晨两三点了，这里为什么还亮着灯，还是一盏这样的灯。
可当他看清楚村口的情况之后，整个人都愣住了，原本刚刚平复的情绪，再一次堵住了咽喉。
只见，在那盏煤油马灯后面，密密麻麻地站着很多人。
这些人，无一不是这个村子里的村民。
看着他们那被潮气打湿的衣服，很明显在这里站了一夜。
一时间，莫说是陈北望和张矜晨，就连之前对这个村子充满芥蒂的张树伟，和跟着他们一起下山的大明英魂，都被触动了。
他们想要说些什么，然而这些人就跟看不到他们似的，只是紧紧盯着被铁蛋背在身上的老谷头。
看着老谷头那垂落的手臂。
那些老人，身子微微颤了一下。
滴滴浊泪滚落间，那些老人慢慢退到道路两边，让开了老谷头回家的路，那一盏盏慢慢亮起的灯光，也照亮了老谷头回家的路，照亮了那些英魂回家的路。
看到这，陈北望再也绷不住，直接上前一步，一把拉住了铁蛋，“铁蛋，我……我知道，你太爷爷他们埋在哪。也知道老谷头的连长和老哥哥们，埋在哪儿。”
“哪？”
铁柱身子陡然一僵，随即泪眼朦胧的眸子，陡然落在了陈北望身上。
是那么的刺目，也是那么的令人无法逼视。
不仅仅是他，还有那些无视他们的村们，也猛然扭过头来，紧紧盯着陈北望。
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他们的眼神，却跟铁蛋一模一样。
“就在简氏工地旁边，就是那片洼地。”
伴随着陈北望的话，铁蛋身子微微一颤，扭头看着老谷头的脸，说道：“谷爷爷，你听到了吗？我太爷爷他们找到了，就是您之前刨了好多年的洼地，就是那我死活不再让你去的洼地。谷爷爷，你听到了吗？”
泪水滚落间，铁蛋“砰”的一声，朝着村民们跪了下去，“爷爷奶奶们，叔叔大伯们，铁蛋，求你们搭把手！”
“走！抄家伙。”
轰！
伴随着瘸腿老头的呼喊声，所有的村民，猛然转身，奔向家门。
铁锹。
铁镐。
还有人推着小车，拎着簸箕，更有人翻出来好多白布。
甚至，一个瞎了眼的老头，还颤巍巍捧出一面老旧的连旗，让铁蛋把老谷头放在平板车上，亲手给老谷头盖上了那面看起来老旧、却格外刺目的连旗。
看着这连旗，张树伟嘴唇微微发颤间，猛然对着连旗敬了个军礼，然后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无论如何，都不能都不能让他们，继续无名无分地埋在荒山野岭里面。
哪怕，现在是凌晨两三点。
哪怕，很有可能引来上峰的怒火。
他也义无反顾。
铁蛋他们并没有注意到张树伟的动作，只是一群人黑压压地朝着简氏工地旁边的洼地走去。
一开始，工地的保安，还以为村民又跑来闹事，吓得连忙报警，给领导打电话。
可是，当他们看到，躺在平板车上的老谷头，看到老谷头身上的连旗之后，大估摸猜到了怎么回事的保安们，又连忙跑去找工地负责人，找会开挖掘机的人。
然而，当他们的挖掘机开出来之后，却被铁蛋他们拦住了。
“不用你们，我们自己来。”
铁蛋抄起一把铁锹，就跳到了洼地里面。
“铁蛋……”
陈北望想要劝劝铁蛋，毕竟这洼地，除了上面薄薄的一层土之外，剩下的全是碎石，用铁锹还不知道要挖到什么时候。
“我们要自己来。我谷爷爷，挖了六十年他都没喊过一声苦一声累，现在就这么一下，我怕什么？今天挖不出来，我就明天接着挖，明天挖不出来，我就后天接着挖。我要亲手把太爷爷挖出来，我要把谷爷爷的老兄弟们，亲手挖出来……”
噌……
嘶吼着，铁蛋就是一铁锹掺进了泥土里面。
“挖，一起挖。”
“要不是老谷头，我娘他们早死了，我也早饿死了，挖。”
“挖，小谷叔照顾了我们这么多年，连上面发得抚恤金，都花在了村子里，花在了我们身上，一起挖。”
“挖。为了谷爷爷。”
“挖。”
“挖……”
伴随着一道道苍老的声音，所有村民全都跳进了洼地。
就连瘸了一条腿的老大爷，都抡起了铁镐。
“挖，一起挖。”
陈北望再也绷不住了，紧跟着跳了下去。
他没有铁锹，没有铁镐，但是他力气大，可以般石头。
张矜晨和张树伟他们也跳下去了，帮着推车，运石头泥土。
“挖，一起挖。”
匆匆赶到的警务司众人，也跟着跳了下去。 一身便装的张矜晨，对着工地的工人下达了命令之余，也换上了平底鞋，拿着簸箕往外运土。
所有人都下去了，所有人都在挖。
就连大明军魂，也忍不住跳下去，控制着煞气，用长刀挖土。
所有人都只有一个念头，挖，使劲挖。
要把老谷头的老兄弟们，挖出来。
挖的他们忘记了时间。
忘记了疲惫。
甚至，连大明军魂什么时候消失的，陈北望都没注意到。
当……
直到太阳不知不觉间，爬到了正中间。
直到，洼地被刨出来一个足足有篮球场大小、近两层楼深的大坑，铁蛋铲下去的铁锹，碰到了什么东西，发出一声钢铁碰撞的脆响。
所有人，都猛然停了下来，看着铁蛋用手刨出来的钢盔，连忙扔掉了铁锹、铁镐，用手刨，生怕铁器伤到了下面的尸骨……
砰……
伴随着第一具尸骨，被抛出来，放到一边，一直憋着一股劲的铁蛋，看着那衣服胸口难以辨认的“铁大宇”三个字，猛然跪倒在地上，嗷嗷大哭，“太爷爷，太爷爷，我总算找到你了。你怎么早不出来啊！你知不知道，我谷爷爷，为了找你们，找了六十年啊！六十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