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意狂妄之味，护城河都挡不住，都吹到我脸上来了。”
王睿眼中，一个年轻人走上了城头。
此人身材很高，双肩宽阔，黑袍外带着玄甲。
因为距离原因，五官看不太清晰，但似乎能感受到那双赫生冷辉的双眸。
他很年轻，但却有一股从容卓然的气质，往城头上一站时，那些惶惶士子和官吏们登时有了主心骨一般。
他们看向刘起，不由升起一时之前被敌帅辱骂却不敢反驳的惭愧，同时暗暗期待：
面对荆州方伯对自己部众的打压，将军当如何反制呢？
“你便是贼首刘起？”王睿冷哼一声。
“是刘起不假，但不是贼首。”
“我是汉室宗亲，立志匡扶大汉，抚慰万民，攘除奸凶的汉室宗亲！”
当着城池内外，两军面前，刘起语态铿锵，说的十分坦然。
无论对方如何诋毁，怎样不信，但这是自己一以贯之的旗号，必须拿出来摇摇，告诉众人：这是我的目标！
更何况，这不是什么虚假之言，刘起确实是在这么做的。
王睿冷笑连连，正思考如何去抨击此贼头，以扬威势之时，刘起竟率先开口：“王刺史好大的口气，动辄五万雄兵，难怪荆州治下民不聊生，原来一身本事都在嘴上。”
这话听得城下众人来火。
王睿更是怒斥：“四面生乱，荆州太平天下共知，何来民不聊生之语？”
“哈哈哈。”刘起大笑，讥讽道：“王刺史，你是在同他人比烂么？”
“你！”王睿振袖：“伶牙俐齿，难怪能蛊惑人心！”
“是我伶牙俐齿，还是事实便是如此呢？”
刘起轻轻摇头，双手扶着墙垛，身体略微前倾。
这个姿势，像是在俯瞰王睿和他的部众。
“荆州拥七郡之地，其中南部零陵、桂阳二郡，近年山蛮愈发活跃，在籍人口锐减，大户蛮族肆虐，汉民无存生之所。”
“名为两郡，实掌之地，不过十之三四而已。刺史有保土安民之责，你在做什么？”
“武陵太守曹寅，与你不和，暗生仇隙。”
“长沙太守孙坚，当世猛虎，你却因鄙夷武夫，多番轻视，获罪于人心。”
“江夏之地，安陆黄氏盘根错节，太守形同虚设。”
“就连你自己坐镇的南郡，都会失了重城襄阳，岂不可笑？”
“你身为一方之伯，本当代行朝廷威仪，抚官安民，却上结仇隙于官，下失乡土于民。”
“又有何面目，在我面前叫嚣？”
“又何来口气，吹嘘有五万大军？”
刘起所言，句句是真。
曹寅和王睿的矛盾非常剧烈，原本的历史中，王睿在讨董之前就计划先做掉曹寅，防止后方出事。
而曹寅也是个人精，直接伪造一封朝廷檄文，让孙坚逮捕王睿。
恰好孙坚也看王睿不爽，来了个假戏真做，直接把王睿给干挺了。
这并不能说明王睿能力不足，而是这世道已经乱到矛盾无处不在的地步。
而在这种乱世之中，他又恰好碰上了孙坚这种天下数得着的狠角色。
所谓说人莫说真处，让刘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揭短，王睿登时恼羞成怒：“一派胡言！”
“是不是一派胡言，那就要看你有没有五万大军了。”
刘起深知斗嘴的要害，死抓着对方说大话这一点不撒手：“你要是能带五万大军来，我立马承认自己是胡言乱语，并拱手让出襄阳城。”
“你要是拿不出五万大军，不是恰好说明我所言皆是为真么？”
“你堂堂刺史，却在城下靠吹嘘之言来吓唬他人，是不是自己心虚呢？”
“好！”
城楼上的士子们还在沉思时候，将士们已经爆发出欢呼声。
他们是粗鄙的武夫，不晓得也不想去理解里面的弯弯绕绕，只知自家将军说的痛快，而对方无法反驳，自己等人听得极爽便是了。
刘起趁热打铁，声音拔高几分，对着下方喊道：“荆州的将士都听着！”
“破襄阳只是个开始，要不了多少时日，整个荆州都是我的。”
“就靠着这个废物刺史，他是断然守不住荆州之地的。”
“听我一句劝，现在割了他脑袋送上城来，换个大功不好吗？”
将士们起哄不止，扬起手中长矛大喊：
“割他的头！”
“割他的头！”
等到喊声落下，刘起又道：“对面军中，应有蒯子柔在吧？”
蒯良愕然，王睿也下意识的看着他，目中怒气未退。
贼人还认识蒯良？
“听闻你是荆州有名的智谋之士，如何看不出王睿是个庸碌之主呢？”
“不如带上中卢蒯氏，转投我门下，也好谋个家族平安。”
上头呼声更响，下面的军士们也是面面相觑，一阵无语：好家伙，这贼当得，临阵劝人弃明投暗？
眼看着王睿脸色愈发难看，蒯良不可能无动于衷，只能站出来大声驳斥，并说刘起是痴心妄想。
刘起也不生气，反而大笑：“我素来提倡优待大族，但那也要是识时务之人，看来足下不知珍惜啊！”
“起贼！休要狂言！”王睿大怒，鞭指城头：“待我大军抵达，必重夺襄阳，将你碎成齑粉！”
刘起一拍城垛，眉头竖起，冷色和杀气骤提：“狂言？那我便让你听听狂言！”
“庸官王睿，你且在城下等着，本将军现在便策军出城，取你狗头。”
“你若真有本事，战上一场便是！”
城上城下，皆是一愣。
打嘴炮不够，还要打真军？
“将军，不可冲动！”在侧的士子们连忙说道。
别看王睿人少，但那些都是荆州军的精锐。
刘起在城里兵马数量虽然远胜于对方，但毕竟襄阳初定，譬如城内的蔡家部曲，还得提防一二吧？
万一他们得知王睿大军杀到，来个临时变卦呢？
再则，王睿这六百精锐，只要抢住城门，等到后面大军皆至，搞不好夺来的襄阳，真要荒唐的送出去。
王睿听了则大笑：“好胆！你还真敢出城找死么！？”
城门口地形不算开阔，而贼人还要守城，势必不敢倾巢出动。
自己这六百人是从万军之中挑选的精锐，为全军骨干所在，面对三五倍敌人也能从容应战。
若是得胜，拿下襄阳会变得更加轻松。
王睿没有想到，对方用兵竟如此草率。
是因为见着自己人少，所以敢主动出击么？
轰然一声，城门大开，扶汉军冲杀而出。
刘起不是过嘴瘾，他要来真的！
王睿大笑，马鞭冲着那一指：“功劳在前，还等什么？”
荆州将校振奋，掩杀而去。
谁也没想到，原本只是双方的试探，竟然直接爆发战斗。
在许多人看来，这简直草率。
不过，倒是颇附和贼人的作风？
“任他说的再好听，终是贼性难改。”
王睿在马背上点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