淯水,即连通宛城和襄阳,并最终汇入汉水的南阳内河。

作为两个繁华地的交通河道,这条河上常年停靠着不少商船、民船。

见刘起兵动,河上船只俱惊,只能顺水南走,往襄阳退去。

按常理来说,往北进驻宛城才是最佳策略,毕竟宛城是郡守所在,乃南阳第一重镇。

问题是现在刘起贼势惊人,而羊续手中的精锐又被曹操带着一波送了,众人对宛城暂时缺乏信心,往南走襄阳似乎才是最好的躲避之路。

襄阳属南郡,为南阳郡和南郡两地的水面交接之处,用来逃窜那是极为便利的。

不说原先河道上的船,就连停靠在宛城的船都因对羊续缺乏信心,纷纷南逃,让荆州诸士惊叹不止:“刘起势大,已至于此么?”

羊续深以为辱,气的病脸通红,却也毫无办法。

于是乎,数日之间,襄阳城外的河中,便已拥满了船只。

襄阳。

不同于南阳的满郡风雨,由于刘起的兵马动向是对准宛城去的,因此城内倒显得颇为平静。

作为整个荆州数得上号的富裕之城,襄阳背靠大山,前临江水,依有天险。

即便贼寇来犯,城内人也信心颇足。

唯一对此事参与度极高的,便是襄阳第一豪门蔡氏了。

襄阳县令赵清和兵曹吏李严,正带着几个随从从这离去,脸上神色皆不大好看。

兵曹吏虽只秩比三百石的小吏,但掌郡中兵事,在此关键时期,更是权力不小。

“贼寇如此之近,襄阳乃是南郡前沿重城,蔡家又有如此雄力,竟弃大功而不取,实在是……哎!”

李严脸上满是不忿,眸子里还带着一股屈辱。

想他少有贤名,文武皆通,一心想做上一番事业。

奈何不是高门望族,又无贵人引荐,多年来只能在郡县之间担任一些小吏。

两年以来兢兢业业,总算是闯出了些许名声,换了个微末官职。

现在王睿要出兵往南阳,襄阳是必经之路,故郡里差自己先来此处打点安排。

到了襄阳之后,李严见襄阳一如既往的繁华,人口充沛,蔡家更是势力庞然。

既有江河庇护,又无流民之患,如此大好局面,为何要坐视南阳贼不断壮大呢?

所以,他先是找到县令赵清,让他征召县兵,表示自己愿意领着出战。

赵清是襄阳县令,以保地为首要职责,推脱以兵力不足,拒绝了李严的请求。

又见李严一片立功之心,便提议带着他来蔡家:“蔡家财力冠盖荆州,县里县外,少说有可战部曲千余人。”

李严当即振奋,跟着赵清一块来。

谁知蔡家人压根就不曾正眼瞧他,明确表示方伯将领兵至,何须他一个小角色在此时搬弄风雨?

李严急了,正要陈说利害,那蔡家的老家主蔡讽直接挥挥手阻止了他。

在人家眼里,千石的大县县令赵清还能勉强入眼,像李严这种毫无背景的属吏,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唯有送出门时,蔡家的蔡瑁才讥讽了一句“欲以我蔡家部曲之命,替你换来功名?阁下把事想的太好了!”

李严羞愤交加,故有这番言语。

“蔡家小姐尚在那贼寇手中,他们也有自有难处。”

“再则,部曲乃是大族之根本,平白损失,谁有舍得呢?”

赵清连连摇头,并道:“城防和粮草运存之事正方不必担心,我会处理好的。奔波一路,你也去歇着吧。”

说完,就此离去。

“歇歇歇!都是你们这群歇官,才让天下板荡至此!”

等对方走远,李严忍不住抱怨道。

“其实这位赵县君还算可以,是个会管事的,只是蔡家势力太大,他能做的事情其实也不多。”从骑说道。

“这个道理,我何尝不知?只是贼人在前,却不能取之,心中不忿啊!”

李严叹了一口气,带着几个心腹去拜访朋友向朗去了。

向朗出身襄阳士族,以司马徽为师,与徐庶、韩嵩等人游学时相交。

去年曾担任过一段时间的郡吏,后来因兄长病故辞职主持家事,并抚养幼弟向朗。

李严和他短暂共事,相谈甚欢,而后结为好友。

两人寒暄一番后,向朗直接问道:“正方此来,可是为了兵事?”

“不错!不错!”

李严接过对方斟好的酒,叹道:“我今日看了一番,襄阳之力实在雄厚。县令可调动的人便有五百之数,蔡家少有千数部曲,再行招募一番,出两三千人毫无问题。”

“有如此兵力,可瞬息将南阳贼患平定,何至于此?”

向朗摇头,道:“这个道理谁不知道?只是无人组织,无人带头,谁愿出力跑到南阳地界去做这事呢?”

“便是出了兵,谁又能保证必胜?便是打胜了仗,朝廷能否有封赏下来?朝廷之封赏,够不够各族的损失呢?倘若事情办砸了,这责任又有谁出面去承担呢?”

李严被这一系列反问气的直瞪眼,胸膛起伏之间,方道:“现在朝廷已下令,方伯已下令,还在怕什么呢?”

“现在刘云天已做大,非区区襄阳能制了。”向朗摇起头来。

“并非如此!”李严不认同,并道出自己的计划:“刘云天若真奔着南阳去了,恰好从襄阳出兵攻其于后,收回失地,易如反掌,这岂不是白捡的功劳?”

“倘若他在襄阳处有应对之军,一举破之,亦或暗增襄阳防御,也能使万事稳固啊!”

功劳,功劳,这都是送上门的功劳。

李严有心去做,也有能力去做,可惜没法调动人来相应自己。

而拥有财力人力的人,又不想去做。

因为他们瞧不上这点功劳,为了这点功劳耗费自家的底蕴,并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向朗听了之后也是叹息:“那又能如何呢?我手中还有二三十人,借给你你能去打下平氏城吗?”

李严再次瞪了他一眼,气呼呼的端起酒杯,咕噜噜喝了个干净。

他抹了一把嘴角的酒渍,不甘心的道:“襄阳可还有其他势力,有立功之心?不说出城破敌,巩固襄阳城防也是好的。”

“怎么,正方担心刘云天会来攻取襄阳?”向朗问道。

“并非没有这种可能。”李严点头,道:“此人用兵诡异,善于奇袭,而襄阳城虽然坚固,但城中人防备懈怠,若遭突袭,未必不会发生意外。”

他想要找到一路能够抓在自己手中的人马,以备不时之需。

“高门望族,哪会轻易将人马交付于你?”向朗说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你若是早来一些日子,倒有可能。”

“怎么说?”

“襄阳有一霍笃,前些年渐渐聚众而起,拥众数百人。”

“南阳刘云天刚起事时,他有心立功去镇压贼寇,却因蔡家人投鼠忌器,担心伤了他家的小姐,所以不准这霍笃去。”

“前些日子刘云天连夺四城之时,反有人在城里传起来这霍笃的坏话:说他‘之前名为讨贼,实有从贼之心;其人实非豪强,亦属贼寇,应早做防备’。”

“于是在县君和蔡家等大族发力之下,将这霍笃驱出城外。”

“霍笃无奈,只能带着幼弟霍峻和三百余部曲去西边的阿头山安身。”

听向朗说完,李严目瞪口呆。

满城人尸餐素位,好不容易有个跟自己一样想立功且有实力的,还被赶了出去。

说到底,霍笃被排斥的原因跟李严一眼:出身太低,人家看不上!

因为出身低,所以想往上爬;想往上爬,就得积极进取;而积极进取,就得冒险、就得死人。

已经待在上面的人,又何必跟着他们一块去玩命呢?

自己不想玩命,这货又吵吵闹闹,甚至乎还有些威胁,那不如一脚踢走了事。

当下李严便断定:这人能跟自己尿到一个壶里去,可以争取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