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两个门人正拔刀守着一匹马,马身上挂着一堆黄金,共八十块,一块二两重。

还有个同族的小弟立在那,怀里揣着一封信,见魏延过来连忙走了上来,喜道:“兄长,你回来了,有件大好事上门!”

“看见了。”魏延指了指马匹和金子:“说罢,到底怎么回事?”

少年娓娓道来。

之前,有一群蒙面壮汉出现,为首一人骑马挂金,招摇过市,引起百姓瞩目。

那人径直将马骑到魏家门前,高声道:“黄金赠英雄,北面有人欲结识魏文长,特意差我送黄金来,还请笑纳!”

等到人群聚集,他和护卫者又从怀里掏出一大把钱洒向人群。

人群轰乱,纷纷低头抢钱。

那几人趁乱而遁,不知所踪。

“大气啊!”

“好家伙,这才叫气派!”

几个跟着魏延的游侠儿一听都满脸欢笑,道:“文长兄,此人必是极仰慕你的。”

“没错,比起那县令可要让人舒服多了!”有人忍不住对比道。

看了看黄金,又看了看门口聚集的人,魏延眉头皱了起来,拆开少年递过来的信。

“上无寒门,下无世族。”

开头八个字,就像针一样刺的魏延心一抖。

“名士互荐相举,庸碌之辈亦为公卿。”

“富户捐官买爵,穷胆之徒得觅封侯。”

“世家福荫子孙,无能之后平步青云。”

“三者联袂成阴,遮天下之道,由是英雄落寞。”

“纵有豪杰,怀安定天下之志、扫荡乾坤之勇,亦不得报国之路。”

“唯庸碌一生,酒色街巷,抱憾终老!”

看到这,魏延捏紧了手中的信,肩膀轻抖。

可不是吗?

有名的人互相吹捧,长辈互收弟子,以此成名,为进身之阶。

有钱的人花钱买官,上下打点,一路通畅。

世家大族更不说,他们本来就是孝廉名额的实质掌握人:今天你家推一个,明天我家推一个。

在他们之下的人,丝毫看不到出头之机!

自己一身本领却无用武之地,不正是因为如此吗?

被县令召去还让他看不起,不正是因为家里没背景,头顶没名士吗?

带着愤然和共鸣,他接着往下看去。

“由是宦官当道,敛财成风。权者愈权,富者愈富,穷者愈穷,天下为之乱!”

“起虽出身微末,却负宗亲之血,为二祖之后,焉能坐视天下而不顾?”

“故立扶汉之志,欲掌刀兵,扫荡奸逆,再定乾坤。”

“使百姓有所归,实才有所用,唯才是举,天下方清。”

“知文长素有武略,不胜仰慕,略备薄礼,身在宜秋,翘首以盼,共践此志!”

魏延连读数遍,只觉得一口气闷在胸中,恨不得长吐而出。

这封信让他又惊又叹。

惊的是内容和见地,还有那种极强的共鸣感,让魏延恨不得能与此人把酒言欢,引为至交,或从其言,践行其志——大丈夫当如是!

叹的是此人是反贼——正是县令要自己剿灭的反贼刘起!

魏延犹豫了。

他的内心冒出了一个冲动:如刘起所言,这天下已病的不行,不如投刘起去做一番大事?

“不行!”

“怎能有此念想!”

魏延猛地甩了甩脑袋,看了一眼家门。

这可是做反贼!

成功了固然名留青史,可失败了就是全家不保!

古往今来,又有几人成功过?

至少在近些年,没有一个人成功过!

向前追溯到光武帝,那时也是王莽篡汉登基,天下彻底崩溃才成功的。

现在……

“可惜!可惜!”

他闭目直叹。

“兄长可惜什么?”

“这信里说的什么话?知道礼是谁送的吗?”

众人纷纷问道。

魏延不回答,收好了那封信,将马一扯,向县寺方向走去。

游侠们大惊:“这是去哪?”

“交给县君。”魏延回答。

“什么?!”众人大惊,道:“别人送的钱给县君作甚?”

“就是,这里有十斤黄金,兄长便是帮县君平了叛,他也未必会赏你这么多!”

“不必说了!”

魏延喝了一声,不愿多做解释,快步而去。

县寺之中。

县令张野正在跟城里的一群大族商议。

所谈内容,无非是谁家出几个人,又出多少钱粮。

“县君须知道,这剿灭流贼,终是官府的事啊。”县中一个陈姓的大家之主说道。

张野叹息:“陈家主有所不知,这个叫刘起的贼头相当了得……”

他让县丞将所见所闻都说了一通。

“如今有宜秋聚在手,甚至可能挟持了两家小姐。”

“再拿到这两家的资助,只怕这流贼之势会更大,若是让他打破了城池,诸位不也被他洗劫一空吗?”

在座几个家主都皱下眉去。

过了一会儿,一人才道:“其中利害我们并非不知,只是近年收成不好,家中余粮也不多。”

“是啊,前番经了黄巾之乱,又镇了几次流民,家中可用之人也不多了。”

众人纷纷诉苦。

张野心里知晓:这是在要好处,做交易。

大族掏钱掏人帮忙镇压刘起,张野少了麻烦,又捞了政绩,但出力的大族不能什么都捞不着吧?

“陈氏和吴氏都有两个年少俊杰,县里恰好有两个空缺,等宰了那刘起便来上任吧……”

拿到称心如意的好处之后,众人表情这才缓和下来。

“听说县君要用魏延为首?”一人又问道。

“县尉让贼害了,正打算用他。”张野点头:“家主可是有看法么?”

说话的人面露不屑:“一游荡小子罢了!不识诗书,不识礼义,又无大人物恩罩,如何能服人心?”

“我等大家子弟,让一个小子领着,确实有些说不过去。”另一人附和,他和魏延曾有过节。

平定刘起之乱要紧,各家也确实找不出比魏延更合适的人,只能各退一步:以魏延为主,但各队队率用大家子弟,保持独立性,魏延不得擅自惩处他们。

各方妥协之后,才勉强答应让魏延领这个头。

就在这时候,门外有衙役带来一个消息。

“这里没有外人,直说了吧。”张野道。

“有蒙面人赠金魏文长,已不知所踪!”

众皆哗然。

“可知底细!?”张野连忙问道。

“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