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靠近这个小镇,越感觉到那种没有丁点生命迹象的萧瑟,走得近了,甚至会让人心头不由自主的生出一种悲凉的感觉。

城镇入口还有一道丈高的城门影子依稀可见当初的繁荣景象,可是现在看来,处处皆可入城。

进城便是些散乱的条石横在路中央,三层两层的小楼早已破败,如今只剩了些歪歪斜斜的门板还相互倚靠着没有倒塌。似乎经历了这么多年的悲苦,如今这些没有生命的东西,还在代替它们的主人苟延残喘着诉说那些年生活在这里人们的凄惨和哀怨。

十安简简单单转了一圈,小镇里有客栈,有酒楼,有铁匠铺,也有绸庄铺,看得出来起初他们还是比较富足的,大概也是如同卢家沟的老村长所说,不知什么原因,导致小镇的粮食收成逐年减产,然后大家开始往西迁徙,才致使这里落得今天这样的光景。

走到一家民房门前,十安停下脚步驻足片刻,又抬脚走了进去。

小院里面破败远比外面看起来厉害,房梁断裂,墙壁倒塌,屋顶碎裂成了一块一块的瓦砾,简直无从下脚。

突然十安在墙角瞥见一抹灰白,不太正常的灰白,他牵着老驴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过去。搬开压在上面断裂的墙面和房梁,十安这才看清了掩埋在下面的,是几截人骨,被房梁砸断的人骨。再把上半身清理出来,这是一具还算完整的成人遗骸。

十安缓缓蹲下,心中有些黯然,想来小镇当初许多人是迁出去了的,但是总有少部分人心存侥幸,或是不想舍弃这里来之不易的努力结果,然后留守此地,最终没能逃过被这片荒芜天地掩埋的结果。有仔细在坍塌成了平地的房屋各处找了找,果然又找到五具遗骸,三大三小,一家六口。

在这个灵力用一分便少一分的净土世界,十安还是毫不犹豫给这家人就地挖了一个坑,让他们入土为安。

接下来的事情就有了个简单的目的,十安牵着黑白几乎是挨家挨户的检查,发现有遗骸的就将遗骸全部清理出来,就地埋葬。

小镇本来也不大,加之大部分人当时已经提前离开,所以这并没花费十安多少功夫。最后他来到一处米店,忙了大半天,这会儿已经临近傍晚时分,正要迈步进去的时候握着缰绳的手突然被黑白用力往外一拽,十安诧异的回头看了它一眼,黑白四蹄在原地乱踩,摇头晃脑的模样似乎有些焦躁不安。

十安伸手揉了揉黑白脑袋,笑道:“都说世间大部分兽类比人族更通灵,是这样的吗?若是你还怕,那就在外面等我好了。”

他当是黑白今天见了太多骷髅遗骸,畜生也是知道害怕的,哪知这话音落地,黑白连忙往米店里冲:不是我还怕,主要是担心你这一刻也不歇的给人挖坑埋土,怕你累着。

米店里面有一间房屋,算得上是整个小镇保存得最好的地方了,实则也已经坍塌了一半。推开那扇形同虚构的大门,不出意料,里面有几具遗骸,不过渗人的是遗骸并不像别人那样肉身已经完全腐化只剩了白骨,这几具遗骸肉身干瘪鼻眼塌陷,形如干尸。

十安又回头看了黑白一眼,转身过去细细打量干尸遗骸。从整个小镇罹难的百姓来看,这几具遗骸想来不是小镇的原著居民,应是后来如老村长所想那样,别的村子也有人出来寻出路,又找到了这个地方,奔着米店而来,后来不知为何突然死去,这地方干燥没有水分,经年累月下来,便成了今天这副模样。

遗骸背后是几口用木板盖上的大缸,揭开木板,里头果然还存着几缸已经石化的大米。三个成年男子,守着早就不能使用的大米就这么离开了人世,也不知远方的家乡和亲人有没有翘首以盼?或许在他们踏出村口那一刻,所有人都已经做好了他们再也回不去的准备吧。

在十安俯身下去抱着第一具遗骸的时候,黑白一直夹紧的屁股突然崩了个屁出来,老大的响声把它自己都吓了一跳。十安抬起头看着它,黑白连忙疯狂摇头用“噗噗”的声音回应:我没拉屎,你忙你的,别管我。

也不知道是不是跟在十安身边时间长了,这种人性化的动作十安看得一乐,自顾自的将几具遗骸抱到一块儿。

将遗骸埋葬之后,十安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对黑白说道:“刚才你在店外拽我,就是因为知道里面有几具尚未腐化的干尸?”

黑白昂昂两声以做回应,十安听不出来它是承认还是否认,不过两个月相处下来,料想这驴子的习性大概也是在说:我怎么可能会怕,主要是担心你被吓着。

十安懒得去分析一头驴的语言,牵着它又走进了对面那家客栈,其实从里面已经完全无法辨认,不过是门前立着一根木杆,顶部用十字架挂着一块稀巴烂的布匹,上面依稀还能辨认出“客栈”两个字。

“今晚咱们就在这里住一宿,明天再赶路吧。”

客栈往里已经没法再进了,外面一间大堂,里面的小院三栋楼已经完全垮塌,十安走到角落,姑且算是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

黑白一点也不怕,尤其是今天驴生以来第一次见到那么多人骨,可怖的骷髅头,瘦长森然的手指骨节,诡异的腹腔肋骨,这些一点都不可怕!它只是把自己卷缩成一个花卷的模样,死死的靠在十安腿边,不时的微微睁开眼睛悄悄观察十安,看他有没有在害怕!

十安盘膝而坐,单手持念珠为小镇在此罹难的三百余凡人百姓念经超度,尽管已经过去了几千年,但是他们死去的时候,定然心有不甘。

午夜,子时,黑白的大鼻孔里一朵接着一朵的冒鼻涕泡,然后又伸出舌头来将鼻涕泡戳破,也不知道梦到了家乡的哪只母驴,竟然还会龇牙咧嘴的傻笑。

外头突然刮起了一丝细微的凉风,门前木杆子上的破败布匹闻风轻轻飘扬,这个漆黑的夜里,有一种诡异的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