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民老贺领着儿子一肩扛着今天的丰硕收获回到村子里,还没到村口就早有村民守在路边上等他们。

百饶村是这十几个村落当中最大的一个,布局虽然没什么讲究,不过村口一棵大榕树却尤其显眼。据说这棵榕树已经有数千年的树龄,光是裸露出来的根茎就有几个成年人环抱那么粗,长度更是延展几十里直接伸进了大湖。

榕树的冠盖直接覆盖到了老贺家院子篱笆墙外面,对这群凡俗的村民来说,这棵大榕树就是他们心中得了道的神。

三五个村民陪着老贺跟他一同赶回家里,篱笆墙外又有几十个村民差点将门口都挤塌了,就连十里八村人人敬重的赵药师,也全无平日的高高在上。

老贺迎上赵药师拱手激动的说道:“赵药师,这血鹦鹉您看?”

赵药师前所未有的郑重其事,接过血鹦鹉点头道:“交给我吧,定把你家少爷治好。”

老贺微张着嘴,双手止不住的微微颤抖,作为主人家,却是跟在赵药师后头进了屋,进屋之前还莫名其妙又略显不经意的看了一眼四周。

其余村民连同那个小小少年都只是候在房屋门口没有进去,这一系列行为,总让人感觉怪怪的。

房屋不大,三个房间并排,正中央一间敞亮堂屋,墙上挂着一幅画像,或许是这家人的先祖。众村民口中老贺家的大少爷在左边屋子里,外面吵吵闹闹半天,他躺在床上也没个动静。

他皮肤黝黑,一看便知道病入膏肓,若不是胸口隐隐还能看见些起伏,只怕外人见了非得以为这是个死人。

简单给病人号了个脉,赵药师吩咐老贺:“生火吧。”

“诶!”

“赵药师...”

赵药师手一抖,吓了一跳。却是床上的病人突然费力的睁开了眼,撑着身体想要坐起来。

“您怎么醒了?!”

这是赵药师在说话,显然病人醒转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他连忙走过去扶着病人坐直,语气中尽是关切。

病人皮肤虽然黑得跟木炭一样,不过从轮廓也看得出来他的模样很清秀,很像那些大城池里念学的读书人,斯文儒雅。

听到赵药师的话,他摇摇头,声线毫无起伏:“再不醒,恐怕就不用醒了。”

赵药师和老贺的动作同时一滞,连带着表情也一下子变得僵硬,“您的意思是?”

病人一咧嘴,一口整齐的牙齿森白森白,配合着漆黑的面孔,那笑容莫名有些渗人,就连赵药师和老贺都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她来了。”

她来了...老贺惊疑不定的看了看自家“大少爷”,又看了看愣着不动的赵药师,她来了?这么快?

院子里这片不大的空间就跟突然凝固了似的寂静无声,那个适才突兀消失的倩影,宫北瑶现身,出现在篱笆墙内。

她就那么淡然自若的走进了房间,外头一群村民无动于衷,就像她是透明的一样。

“你不是他,他在哪里?”

他自然不是那个人,不是宫北瑶要找的,要杀的那个人。

他不答,只是靠坐在墙边咧嘴畅快的笑。

“所以,这是个圈套,你想反杀我?”宫北瑶并不意外。

病人可惜的叹了口气:“早知道你已经强弩之末到了这般境地,我就该留下来了。”

他是北悬,却又不是北悬,宫北瑶听懂了,他是北悬留在这个“病人”身上的一丝魔念,残留的意识而已。真正的北悬早已离开,别说再去追杀,有这群人在,她能不能走出去都是两说。

宫北瑶眼神冰冷,天蝉神剑无声出现,这是她的态度。

病人冷讽道:“他们看不出,难道你认为我也看不出?现在的你,别说神息境,培元境的能奈何么?”

“能不能奈何,打了才知道。”

言罢,轰隆一声,天蝉神剑雪白剑气骤然爆发,孱弱的几间屋子在摧枯拉朽的剑气下粉身碎骨。

大战,说来就来!

病人随手向宫北瑶一指,气定神闲的道:“留下她,今后天悬境有你们一个位置。”

这句话就是最烈的兴奋剂,站在外头刚才还木讷憨厚的村民一下子如同野兽般嘶吼,疯了一样扑向宫北瑶,赵药师和老贺守在病人身边寸步不离。

不是北悬连这一缕魔念也舍不得,这是他留在这世间唯一的后手。五年前邪魔从天都岭逃出生天,众多门派都以为他们为了立足生根,一定会选择依附于大门派的那些弱小势力,千算万算也没算到竟然还有人选择数千里外的一群渔民。

他们没有根基,没有庇护也没有修为,遇到一个十一境的大魔头,几乎是毫无抵抗之力的被北悬浸染然后控制。

虽然他们身份普通,但也正因为如此,大多数宗门对他们没有任何防备和芥蒂,这些凡俗世界的邪魔傀儡反而是更容易扩散和壮大的。所以,北悬的魔念不能消失,这个病人,也不能死。

赵药师和老贺,一个神息一个培元,其余的村民三境到五境不等,这就是北悬区区五年利用毫无根基的凡人发展起来的势力!

这点修为境界自然瞒不过十一境八座天宫的宫北瑶,甚至这附近十几个村落的村民都在迅速往这边集结,感应到这些动静的宫北瑶对此无动于衷。

剑气纵横四方,便是宫北瑶此时身负重创,天蝉神剑的威能依旧让这些魔化了的村民不得寸近。

那棵巨大的榕树也在这凌厉的攻势下不断摇曳,但愣是没有折断几根树枝。

村民还在从四面八方源源不断的涌入,蚁多不一定能咬死象,不过宫北瑶从元神到本尊都重伤在身,她当然知道,那个病人身边还有两个一直冷眼旁观的高手坐镇。

普通村民即便有了修持境界,短短五年也无法学习什么斗战法门,北悬更不可能在人间大地大剌剌的教他们练习什么技法。所以这群村民看似个个三境五境容易让人头皮发麻,毕竟这是许多三流宗门都不具备的可观“底蕴”,不过总体上较之正常门派实力是要打很大折扣的,唯一还能让人心生忌惮的便是他们疯魔一般不知疼痛不畏死亡的冲向敌人和恨不能生啖其肉的神智丧失,不管你有多么强大。

天蝉悠悠剑鸣,似乎被这群不知死活的村民激怒,无需宫北瑶催动,神剑自主发威。他们身上没有北悬那样的守御法宝,自身虽然魔化但也没有超人一等的体魄,这下真如砍瓜切菜了。

当然,神剑护主,消耗的同样是主人的灵力。眼见村民对那女子奈何不得,那病公子一个眼神授意,培元境的老贺一个闪身出现在宫北瑶面前,单手握拳朝她面门狠狠砸下,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想法。

宫北瑶面色沉静,挥手在身前布下一道光幕,老贺势大力沉的铁拳宛若流星砸在上头,光幕应声碎裂,宫北瑶接连后退。

她的气血已经严重不足,培元境的老贺虽然破不了她天人体魄的外在防御,但是奇绝的力道可以震荡她的元神。两天前能生斩十二境大魔分身的强大修士,现今赫然只能与一个七境魔头爪牙分个高下了。

神息境的赵药师稳稳守护在病人身边,不得不说这位身份不明,艳魔口中的“悬公子”行事作风着实够稳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