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粱回到家时，天刚黄昏。
余梅芳还没下班。
牙签厂一天两班倒，工作时间近十小时。
徐粱进厨房，不到一个小时，就弄了一桌子饭菜。
饭菜热在锅里，出门直奔牙签厂。
到了地方的时候，天已经蒙蒙黑，这时候工人刚下班。
有不少人陆续出厂门。
大部分都是女工，干了一天活，都灰头土脸没什么精神。
徐粱在门口等着余梅芳出来。
就听到几个女工一边向外走，一边闲聊着。
“这活简直不是人干的，明天我也去西山，才一块钱，我也拿得起。”
“西山闹鬼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还真是赚钱不要命啊？”
“别人都敢去，我为啥不敢？”
“去的都是些老爷们，阳气旺，他们不怕，咱可不行！”
“哎，但凡是家里爷们能行，咱也不出来遭这个罪了！”
听了这话，徐粱还真就发现，白天去厂里的都是些男人。
徐粱不拦着余梅芳上班，是不想让她跟时代发展脱轨。
但看着这些女工，他才意识到。
牙签厂的工作，比他想象的要辛苦的多。
在这个年代，嫁汉嫁汉穿衣吃饭！
徐粱心里有些自责。
看见余梅芳从厂子里出来。
刚想迎上去，就看到一男一女追到她旁边。
“梅芳，明天周末，白班不开工，咱去玩呗？”
“我就不去了。”
“哎呀，好不容易休息一天，你在家呆着干啥呀？”
“童童……”
“带童童一块儿去，都是咱初中时的老同学，我表哥也去。”
“这……”
“别这呀那的，我表哥可是厂里出纳，关系搞好了，预支工资不成问题！”
“好……吧……”
跟余梅芳说话的就是小凤，旁边是她的表哥大杨。
小凤在说完后，朝旁边大杨递了个眼神。
这让徐粱一下子觉得不对劲。
余梅芳一抬头看到徐粱，先是一怔，接着快步走了过来。
小凤和大杨瞟了徐粱一眼，直接出厂走了。
“你怎么来了？”
“咱回家吧。”
直到回了家，余梅芳才跟徐粱说明天出去玩的事。
徐粱并没拦着。
“我陪你去吧。”
余梅芳没说话，看起来心事重重的。
徐粱明白。
以前的徐粱到哪都遭人嫌弃，没少给余梅芳丢脸。
可即便是这样，徐粱也要去。
吃饭的时候，童童听说明天要出去玩，高兴的直拍小手。
次日。
一清早，徐粱就去了趟厂里。
余梅芳早就收拾好了东西，只等着徐粱回来。
童童扒着窗口看了好几遍。
这种能出去玩的机会不多，童童很是重视。
早上还让余梅芳给梳了两个羊角辫。
“我回来了，没晚吧？”
徐粱微喘着粗气。
“你天天出去忙些什么？”
“我弄了个厂子，今天开始生产。”
“啥？”
对此，余梅芳很是震惊。
徐粱天天出去，原来不是去找工作？
开厂子？他会吗？他有钱吗？
李丙泰送来的那些钱，徐粱可是一分都没动过。
“时间不早了，咱先走吧，回头我再跟你细说。”
徐粱说着，抱起童童就朝外走。
余梅芳好半晌恍过神来，这才跟着出了门。
镇西山公园，距离徐粱的罐头厂并不远。
与其说是公园，不如说是山脚下一大片圈起的空地。
一片小树林里，两个木板搭起的旧亭子。
一条被踩得七扭八歪的枯草山路。
看样子这里经常有人来。
大概是些情侣之类约会的地方。
这年代相对保守，有些思想前卫的，也怕被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
西山公园就成了方便这些人的地方。
小凤早就到了。
那些所谓的初中同学，男男女女凑到一块叽喳着闲聊。
看到余梅芳来了，有几个人脸上立即露出嫌弃之色。
“凤儿，那是余梅芳？”
“咱几个老同学好不容易聚聚，你怎么还把她弄来了！”
“呵呵，这也不是一个档次的呀，扫兴！”
“急什么，这不正好来了个干活的？”
几个女人叽喳着。
话可都被徐粱收进了耳朵。
但他也只当是没听见。
余梅芳走上前，朝几人打招呼。
这些老同学中，就属她穿得最寒酸。
自然，这些女人好几个也都带了男人来。
事儿是小凤牵的头，她这时候就张罗了起来。
“来来来，把你们各家的都介绍介绍，咱也互相认识一下。”
“这我男人，县路建队的，刚升上队长。”
“我男人，教育口的。”
女人们显得很得意。
她们的男人，身份个个不凡。
徐粱心中冷笑，这还真是个拼男人的时代！
轮到余梅芳的时候，她半低着头。
小凤眼珠转了转，一把拉过余梅芳。
“梅芳家男人混的也挺好，人家现在是大老板。”
闻言，余梅芳的脸腾地一下子就红了。
小凤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道：“她们都是吹的，咱也不能落下！”
可这吹的也太让人觉得臊得慌了！
况且，余梅芳不喜欢撒这种谎。
那些女人听到这介绍，个个都翻起白眼。
“哟，还有大老板穿得跟乡巴佬似的，真开眼界！”
“梅芳，你这书都白念了！”
“当初让你跟我进城你不听，现在混的还不如城里的狗。”
“就是，凭你的模样，进了城那可就吃香喝辣！”
“窝在这穷地方，一辈子就是个农民！”
各种话钻进耳朵，让余梅芳的头压得更低了。
有好坏也有赖话，赖话很直接，听起来是好话却满是嘲讽。
徐粱一直没说话。
跟些女人计较，不值。
但余梅芳显然也是好面子的。
小凤惯会打圆场。
“咱先转转，中午的时候，我表哥请大家吃饭！”
女人们叽喳着朝树林里走。
看着沉默不语的徐粱，余梅芳心里很不是滋味。
如果她没答应小凤来这里，他就不会被这些人嘲笑了。
可她来这里，的确也是想跟小凤关系走的近点，以后预支工资方便。
“徐粱，她们都是胡说的，你别往心里去。”
余梅芳这么安慰一句。
徐粱一笑。
“过几天，我带你和童童去市里的游乐园玩，那里才真好玩。”
余梅芳只当这是句梦话。
“梅芳，跟你家徐老板一起来呀！”
“不对，在乡下叫徐老板，在城里，应该喊人家徐总。”
“呵呵呵，多大个普啊，还徐总。”
“他要是徐总，我男人就是总统！”
“哈哈哈哈……”
余梅芳脸红到耳根。
就在这时候，一个声音传来。
“徐总，原来您在这里！”
声音是来自大家身后的小路。
众人闻言，皆是满眼惊讶，转头看向身后小路。
当大家看到小路上来人时，个个都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