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九!你快去看看吧,你爸被车子撞了!”

隔壁二丫慌慌张张地跑过来。

“你说什么!”宁九的笑容僵在脸上,手猛地抖了一下,一张红皮的大学录取通知书飘落坠地。

“来不及了,你快去看看吧!”宁九被二丫一把揪着扯出了门。

父亲已经被好心人送到了乡卫生院,门口围了很多人,大家都以同情且异样的眼神看着宁九,窃窃私语。

“就是他,刚出生就克死了他母亲,这回又要把他爹也克死了。”

宁九脑袋嗡的一声,任谁说啥也听不见了,嚎哭着拨开人群冲进医院。

父亲的担架就那样静静地停在过道中,医生摇着头,“伤很重已经没希望了,可是老人家就是不肯咽气,或是撑着在等你吧。”

父亲看见宁九,发灰的眼珠转动了一下,血肉模糊的脸上浮出一丝笑意。他艰难地抓住宁九的手,“你前面本来有八个兄姐,但都没活过三岁。现在你终于熬过了成年这一关,而我的任务也总算是完成了。往后的路会越来越难,你得一个人去走。”

也就在此时,宁九才第一次知道了自己名字的真正由来。父亲的话让他听不明白,他也顾不上琢磨,握着父亲的手泣不成声。宁九哭得像个泪人,父亲却奇怪地表现得有些如释重负。突然,他手指死死地箍住宁九的手腕,拼着最后一口气挤出一句话,模样变得狰狞:“初一十五,阴司开路。封刀抱竹,可保平安——你记住!”宁九吓了一跳,忙不迭地点头:“我记住了!”老人手一松,脖子一歪便去了极乐世界,只留给宁九五道清晰的指印。

没有了父亲,宁九彻头彻尾变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可是村里人却忌惮他,对他指指点点,看见他都绕着走。说起来,宁九真是个苦命的孩子。自打出生以来,命运之神对他似乎格外看不顺眼。他的出生就伴随着不幸,亲娘生他难产死了。此后,每天都有各种倒霉之事与他如影随形。喝水呛着,走路摔着那是家常便饭,甚至去撒个尿,还会因为解不开裤带尿到裤裆里。今天是他的十八岁生日,正好接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他高兴地给父亲打电话报喜,却不想父亲在赶回来的途中遭遇了车祸,喜事生生变成了丧事。也难怪村民们都将宁九视为不祥之物,认为都是他前世的怨气太重,才把不幸带给了自己和家人。

宁九也不多说什么。守完父亲的头七,他点燃父亲的烟斗抽了整整一夜,然后毅然决然地将录取通知书撕碎,丢进了垃圾桶。就这样,刚刚成年的宁九背起父亲留下的简单行囊,离开生他养他的村庄,踏上了南下谋生之路。

父亲是个竹艺匠人,宁九从小跟着他学,小小年纪倒也算得上有些手艺,养活自己不成问题。他用竹篾编制的工艺品生动有趣,现代人很喜欢这些质朴而精巧的小玩意儿。尤其是在一些景区,随随便便编个花篮做个笔筒什么的,哪怕售出天价,也还会有人买单。只是各行都有各行的江湖,手艺人的圈子也并不是那么好混的。想挤进别人的地盘分一杯羹,难;想在一个地方平安地生存下来,更难。这些日子宁九走过很多地方,吃过无数苦头,好歹算是活了下来,在清江这个五线城市颤巍巍地站住了脚。他虽然不解父亲的含义,但还是牢记父训,初一十五这两天封刀休息,打死不出工。虽然命运之神仍和他是死对头,每天都有倒霉的事发生,但总算也就是一些小灾小难无伤大体。

原以为日子就这么过了。

这天天刚蒙蒙亮,宁九就被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吵醒。

“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

“谁啊?大清早的。”宁九有些不满地打着呵欠,下床开门。但奇怪的是,门外并没有人,只有一个信封,里面有五百块钱和一张纸条:“三张竹几,两把竹椅,下午四点送到小南门。这是10%定金,货到付清余款。”

“我的亲娘老子,这可是大手笔啊!”宁九眼珠子都直了。他反复地数着清楚得不能再清楚的五张红票子,甚至不信任地对着亮光辨着真假,“这也太梦幻了吧?这点东西就值五千?连我自己都信了。”

啪啪抽了自己两个大耳刮子,又死命地掐了自己一通,宁九才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否极泰来时来运转了?

但是宁九还没顾得上狂喜,就笑不出来了。他的眼睛落在日历上:8月22日,农历七月十五。

初一十五,阴司开路。封刀抱竹,可保平安。父亲的话重新在耳边响起,让宁九心里有些发毛,手中的红票子也变得有些诡异起来。今天是十五,按照父亲的说法是不能开工的,还应该抱一抱竹子祈求平安才对。可是如果放过了这单生意,何年何月才赚得回这五千块啊!眼看着房租又要到期了……

宁九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但俗话说,富贵险中求,恶向胆边生。宁九终究没有抵挡住票面上伟人的召唤,向现实低了头。他拿出一根碗口粗的已经磨得程亮的楠竹,拥抱了一下又放了回去。然后又拿出了同样磨得程亮的篾刀……

下午四点,宁九如期到场交货。预想的种种惊险场景并没有发生,当他把货运到约定的地点时,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更为厚实的信封躺在地上,四周并没有人。宁九也顾不上想太多,捡起信封用颤抖的双手欣喜地打开,却发现里面并没有剩下的四千五百块钱,而是只有一枚绸布包裹着的看不出什么材质的戒指。

瞬间宁九的脸红成了猴子屁股,一股被戏耍的恼怒直冲头顶。这笔交易从头至尾就不靠谱好不好!不知道客户姓甚名谁,也没有联系方式,就这样傻乎乎地把货制好送过来了,还害得自己犯了忌讳!

贪心不足蛇吞象啊,自己真是被欲望蒙蔽了双眼,做了金钱的奴隶。宁九懊恼地骂了句娘,准备把货拉回去。再给他留在这里,还真当人是二傻子啊!

那枚戒指呢,倒是不难看,宁九随手戴在了左手尾指上。

“那边的人在干什么?知不知道这里禁止摆摊设点!”

我去!命运之神再次光临,市管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