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道门,三个世界,老、中、青三代,三匹马拉着同一辆战车,驶向百米高空的千米大桥上,面对1092米宽的天堑,他们披星戴月,缔造江河上的神奇。

进入五峰山大桥施工现场的大门,左边是江边的主塔,右边是五峰山山坳里的南锚。大门右侧有三间很不起眼的集装箱房子,那是二分部南锚施工现场的防汛值班室。房子后面砌了水池做洗车台,水池里的水是死水,在阴天的时候会发浑发绿。池子里有几条瘦鱼,我在跟调度长陈圣飞上早班的时候,食堂还没到开饭时间,师傅给我到蒸箱里抓两只馒头,一路走一路啃,实在吃不下的时候,揪碎往池子里一扔,几条苗条的鱼跃出水面,眨眼的工夫便吃光。七八月份的时候,39度的高温,水绿成蓝藻色,池子里的鱼全浮上水面,从此再也没有见过鱼。

三间小房子,第一间是技术员和工区长的办公室,四张铁皮桌子,一张打横放,桌上放着监控设备,24小时戒备状态,由所有当班的技术员守着。其实不算是办公室,测量组的测量工具占了一块地方。工区长李浔,一工区技术主管沈伟,技术员韩敏,测量组长徐飞等人,他们守着这间值班室。档案架子上摆放了整个大桥施工的全部施工图纸,像砖头一样码着。大桥建设中的每个细节,详细到每根钢筋的位置都能在图纸上找到。从这间房子里进进出出的年轻人,平均年龄不超过35岁。

第二间是现场作业队张国庆,现场经理柳桥宁,调度长陈圣飞,专职安全员方文忠、冯永前、洪兵、沈海兵,以及各分包作业队队长的。他们有两个本子,是每天的施工日志和调度日志,记录每天现场的施工情况。靠门口有个冰柜,一个电茶水桶,夏天给现场的工人准备冷饮,冬天准备开水。平时这间屋子最闹腾,是信息最集中的地方,来自现场的各种问题,全部反馈到这里。

第三间房子可以说是五峰山大桥首创的一间特殊办公室“安全积分超市”,由洪兵和沈海兵两个人轮流值班,平时铁将军把门,有人来领东西的时候才会打开一下。里面有一排货架,整齐地摆着牙膏、肥皂、电蚊香等日常生活用品。每样生活日用品并不标价,按分值摆放,从2分区,4分区,到10分区。靠门的小桌上,好几本拉杆夹夹着一堆材料,是两位专职安全员给每位来兑换商品积分的群安员们准备的积分登记表。翻开表格,记满了熟悉的名字:方文忠5分,电蚊香1盒;张国庆10分,飘柔洗发水1瓶;邓雷现4分,肥皂、牙刷各1;沈伟2分,香皂1块……货架的最底层,整齐地摆放着各类安全宣传小手册。

别小看这个小超市,它是安环部的负责人朱文通过多方取经创立的。把二维码+移动互联网+云技术这个新型的安全系统经过无数次推演,变成全项目部的一个安全微信上报平台,形成“五峰山安全积分管理办法”,正式设立群安员岗位,将来自现场的安全隐患拍摄上传到系统,给现场的安全设立了一个屏障。无论是谁,只要拍下现场存在的安全隐患图片,二维码一扫,就能进入这个系统。

为了这个“安全隐患排查系统”顺利运行,2017年12月20号这天早晨,中铁大桥局集团公司把安全会议开到了江边现场,集团公司安质部部长王振伟专门对群安员进行安全隐患排查系统知识培训。

一个先进的工地,不能少了先进的安全质量控制管理和配合默契的作业队。要在从前,几千米宽的江面就是一道难以跨越的天堑,但在今天,各种先进技术装备的出现让大桥的建设不再像从前那么难。走南闯北的作业队队长周理群,在长江上参建过许多桥,他作为施工单位的一线管理者,也称得上是半个建桥专家。以前参建的桥跑公路,而这座桥要跑高铁,这可算是悬索桥中的“大忌讳”。

周理群在建桥行业这么多年,参加各种技术组织会议,他听设计桥的专家说:悬索桥属于典型的柔性结构,与其他大桥一样,都无比坚硬,从力学的角度来看,在上千米的尺度上,悬索桥是一种非常轻盈的结构,有很大的变形空间。对于公路桥来说,这种柔性是一件好事,它会使得悬索桥在内外力的作用下“宁弯不折”,即使遭遇地震、沉降等自然灾害也不易损坏。并且,对于只有几吨、几十吨重的汽车来说,它们所造成的悬索桥变形是微不足道的,不会影响通行。可高铁的运行恰恰对变形特别敏感,由于需要高速运行,高铁道路必须保持相当的刚度,任何一点小小的变形都可能会导致高铁运行不稳甚至事故。

悬索桥和高铁“五行犯冲”,但桥梁工程师们又不得不选择它。周理群在接下了这个施工大项目后,更激发了他的好奇心,他丢下另外一个项目的工程,交给其他人打理,跑到五峰山大桥来取经,这样的机会绝不能错过,能为今后的施工积累更多的经验。他知道,一座大桥的建筑材料用量比建一个规模很大的小区还多,这么重的大桥,又怎么吊得起来呢?

在项目部每周的生产调度会上,老周的耳朵一直是竖起来听的,他要把学到的东西讲给作业队的人听。

我在五峰山大桥工地现场见到镇江恒盛作业队队长周理群时,已是腊月十三,他站在S2号墩的钢板桩前面,脚下厚厚的积雪。这段时间因为停工,他急得上了火,嗓子嘶哑,不知道是谁给他取了个绰号:公鸭嗓子。

天晴雪止,五峰山脚下的南锚碇现场,又恢复了往常的喧嚣。

南锚工区长李浔从现场回到值班室,脸拉得三尺长。这两天,各个作业队开始炸窝了,工地上留不住工人过年,不亚于天要往下塌。即使有些人勉强留在工地过年,但心思不在现场,做活的时候跟丢了魂似的,质量和安全都让人忧心不已。

李浔人还没进屋,声音就从外面响起:“上午回填土渣土车出了故障,下午只有一辆车来回折腾,今天回填土又要拖班了。回填土不结束,打不了混凝土。”

每逢天不借势,各作业队的队长们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值班室自然成了撒气的地方,涌到值班室找工区长评理,高喉咙大嗓子往死里吵,那声音快要把房顶掀掉,一个个像斗牛场上的疯牛,眼珠子发红,喉咙口发紧,粗气直喘。

工区长李浔毕竟年轻,开始说话还有底气,才开腔的时候,还会从脸上挤出点笑来应对他们。围着他的人一多,他再无招架能力,像一只被放掉气的轮胎,瘪在一边。

为首的周理群如斗鸡场上的公鸡,脸红得像鸡冠子似的。柳桥宁本是个慢性子很文静的人,开始还能坐得住听听,看到李浔招架不住,再也坐不住,站起来跟作业队解释一番,让大家不要急躁,总算让值班室平静下来。

“昨晚上才开的调度会,情况你们又不是不了解,老天爷不借势,谁也没办法。我们也不想停工,有什么办法呢,只能耐心等。天好了马上就可以复工,不要急,不要急。”柳桥宁的一席话好不容易让为首的公鸭嗓子住了口。

工地现场,每天的事看起来是事先安排好的,其实不然,每时每刻遇到的事都有可能不一样。谁也不是神仙,脑筋180度的大转弯也难应对。

生产经理胡铭搓着冻得通红的双手进来的时候,吵嚷已告一段落,他和李浔一前一后往南锚走去。

“其实这天也能打混凝土,只要保护措施做得好就可以。主要是业主和监理抓得贼紧,只要低于零下5度,工地上就得趴窝。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万一混凝土表面冻裂冻酥了影响强度的话,我们就是把头拎着去见业主都没用。这腊月黄天的,拎只猪头还好看,若是拎着人头去见上司,这年是没法过了。”生产经理胡铭说完,摇晃着刚理过发的小平顶直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