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本有部分被尸油浸透,字迹难以分辨。

但大体内容,还是可以阅读。

这个女生的名字叫做,谭薇。

日记是从去年开始写的,去年7月,她毕业离校,开始找工作。

但由于身体原因,肢体残疾,没有单位愿意接受她。

走投无路,她只能用着大学积累的奖学金,在金安公寓租了个房子,暂且住下。

一边在网上投简历,一边尝试着写小说。

投出去的简历,无一例外,全都是祝福她能找到心仪的工作。

小说方面,收益几乎为零。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仍没有放弃。

倔强的,一遍遍的投递简历,小说也坚持更新着。

根据日记中的信息判断,她来自于一个偏远的农村,小时候经历一场意外,落下的肢体残疾。

同时中枢神经受损,身体不太受其控制。

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仍然咬着牙,控制着一根颤抖的手指,在手机上戳下一个又一个的字词,每天在更新上都要花费大量的时间。

她的心中绽放着一朵蔷薇。

她相信,只要坚持,就还有希望。

就这样,一边求职,一边写小说,每天只吃一顿外卖,维持着生计。

直到第二个月,大学积累下来的奖学金消耗殆尽。

她也收到了人生的第一笔稿费,471.9元。

凭借着这四百多块钱,她熬过了第二个月。

所有的困境都只能一个人承担着,没有朋友,也不能跟家人诉说。

对于家里人而言,她早就死了。

农村老一辈的思想,重男轻女。

本身就是个女孩儿,还是个残疾,活着只能是个累赘,更别提让她上学。

这些年,她是凭借着自身的成绩,一直用奖学金维持着自己的学业。

尤其是上了大学后,学校知晓她的情况,还特意免除了学费。

但生活,并没有因此好过多少。

一毕业,就面临着工作、生存等问题。

就像她日记中所写的那样:

“所有的人事专员都祝福我找到一个心仪的工作,但却没有一个单位愿意接受我,让我试一试。”

她在这个小屋里熬了半年,没有出去过半步。

长时间的劳损堆集,终于在年关将近,感染上了严重的风寒。

没有钱,看不了医生。

只是托人帮忙带了一盒退烧药,就企图让自己好起来。

寒冬腊月,被子仍是薄薄的一条。

身上最厚的衣服,也不过一件双层外套。

时常冻得直打哆嗦,但还是咬着牙关,一字一句在手机上编辑着。

网络小说,这份微薄的收入。

已经成了她维持生命的全部。

哪怕冻得手指不能屈伸,哪怕烧得脑子一团浆糊,每天仍要完成不低于6000字的更新。

这样,才能获得400块钱的月全勤。

断了更,生命的维系就断了。

可到后面,还是断了。

手机坏了,码不了字,也没办法联系外面。

举目无亲,孤苦伶仃,大抵也不过这样了吧。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漆黑的屏幕。

多少个夜晚白昼,她呆呆的望着天花板,或是望向窗外灯光通明的城市。

那时的心中,该有着怎样一种幻想?

她在日记里写到:

“这座城市的灯光很亮,但永远也照不到我的身上。”

“我和它隔着一扇窗,像是天堑。”

“这个世界好大好大,却没有我的容身之所。”

诸如此类的句子,还有许多。

我一页一页的往后翻着,莫名感觉心脏一阵刺痛。

至于那歌声,是源于她看到过歌德的一句话。

“世界以痛吻我,我要回报以歌。”

所以,她总保持着积极和乐观,总是唱着温柔的歌。

唱给自己,也唱给世界。

直到,生命凋亡。

最终的最终,她还是没能熬到春天,死在了去年冬夜。

大致翻完日记本,我的心里,蓦地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难受的打紧。

谭薇,这朵倔强的蔷薇,拼尽所有在石缝中扎根。

最终,凋谢在了春天来临之前。

我长吐了一口气,放下日记本,捡起床头柜前的白色药瓶。

借着月光看清上面的小字,我的目光再次僵住了。

避孕药!

心念电转,我瞪大了眼睛,重新翻开日记本。

果然!

被撕掉了好多页!

而且被撕掉的内容,并不是挨在一起的……

我翻到其中一页,只记着一句话:

‘10月13日,夜,小雨’

‘他又来了。’

难怪刚才我没看懂!

我攥紧了药瓶,一个大胆的猜测,躁动着快要冒出头来。

包括她后面记载的,病的不行了的时候。

‘他帮我带了一盒退烧药。’

这里面提到的‘他’……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对谭薇,有着极长一段时间的侵犯行为!

我的心底,猛然蹿起一团怒火,熊熊燃烧。

这简直就是一头禽兽!!!

不可饶恕!!!

我转身看向轮椅,地上的影子终于现形,轮椅上坐着一个脸色惨白的女生。

她静静地坐着,看着我。

她穿着一条白色的裙子,身体有些不太协调的歪着,双脚也在不受控制的动着。

我满腔的怒火,瞬间熄灭。

取而代之的,又是说不出的难受。

她也是人啊!

她又何曾做错过什么?

为什么上天要对她如此残忍?!

许是看出了我的愤怒,她怯怯地笑了下。

然后轻声的,开始唱歌。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虫儿飞……”

在这清轻缓的歌声中,她的魂体化作点点荧光,渐次飞散。

这时我才意识到,先前和秦然的室友打斗,她已经受了很重的伤。

魂体被吞噬了大半,现在只剩下一个淡淡的虚影。

在苍白的月光下,她轻声唱着歌,虚影逐渐化作点点荧光。

我的眼睛像是进了沙子,一下子湿润了。

吸了吸鼻子,我又连忙上前将玻璃窗打开。

那一点点星星般的荧光,像是萤火虫一样飞出窗外。

闪烁着,迎着夜风,逐渐飞向灯火通明的城市,飞向更高更远的夜空。

“飞吧,勇敢的飞!”

“你的绽放,应当属于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