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辉英提供的名单上,人名加起来也不超过十个。

其实就以民国的通讯条件以及交通条件看,人的社交圈子根本大不到哪里去。毕竟有个距离把人束缚在这,能认识十个朋友已经不错了。不过这显然不能让王鹏飞满意,他需要侦破一个巨大的情报网络,而不是区区十个人。

徐辉英回答得理直气壮:“这种时候,当然要救自己最重要的朋友,那些泛泛之交也就顾不上了。毕竟船的空间有限,就算鹏飞兄手眼通天,也不好叫美国人预备一艘兵舰接人不是么?所以我选的,都是和我交情最好的。你看这位张先生,他是我在书法上的至交,还有这位米小姐,她演的电影你也看过吧。这么一位佳丽,显然不该卷到这样的事件里。怜香惜玉之心人皆有之……张晓珂,你年纪小,这句话不要听。”

王鹏飞就像挨了一记重拳,脸色发黑,却又不知道该找谁发作,看着就像是个一戳就破的气球。他看了好一阵,才把名单交给张晓珂。

“既然如此,那就事不宜迟,抓紧行动。趁着天还没彻底黑,把电话都打了。打完电话赶紧回来,我也好锁门。从现在开始,咱们得加强警戒,我负责守大门。一旦有什么意外,我这里就发出警报,你们也好转移。”

徐辉英点点头,随后又是一声叹息:“可惜这里修建的时候,没有考虑到逃跑,只防着房客溜走。所以前后就这么一个出入口,如果真的被人堵住,咱们就是插翅也难飞。现在只能盼着那些人一时半会找不到这里。

张晓珂,这就要麻烦你了。另外鹏飞兄,我还有个想法。咱们把现在南京发生的事情记录下来,交给你的美国朋友。政府管不到外国报纸发行,让他们把这些情况刊登出来,如果能引来国际舆论关注,或许还可以让他们有所畏惧。”

王鹏飞对这个提议倒是没什么意见,立刻点头同意,只不过要求最后徐辉英要把稿子交给自己,由自己设法交到美国人手里。张晓珂则带着阿布下楼,再次前往公共电话亭。

这次和上一次可就不一样了,之前是一共只打一个电话,这次却是要打若干个,更重要的是,还不能像日常通话那样打完一个马上打下一个。因为固定时间内,从一部话机频繁向外拨号,其实也是非常可疑的事情。特务如果从电话公司那边得到报告,也会顺藤摸瓜查过来。

这不光是为了对付王鹏飞需要,也是要担心真的有特务上门。

固然王鹏飞可能在组织内部打了包票或者申请了什么,但是也不能掉以轻心,国民党统治的混乱可不是说说而已,他们内部火并或是误伤的事情发生了不止一起,乃至两个部门之间互相竞争到出人命的地步也不稀罕。

这种组织能力下,出任何意外都不奇怪。王鹏飞这边说得再好,其他部门为了抢功或者是为了不让王鹏飞立功都有可能来搞破坏。

所以该小心的地方还是得小心,不能因为是敷衍场面就麻痹大意。

张晓珂打几个电话后就要停下来等待一段时间,然后再拨打。由于不同的线路指向的终端都是电话公司,再由电话公司把线路分到对应的号码上,所以只要单位时间内打进去的电话足够多,接线员就记不住,频繁来电不至于引起怀疑。

至于今晚电话会不会很多?张晓珂根本不担心。就以现在南京的局势分析,今晚上电话肯定少不了。连军人都上街抓人了,谁不心惊胆战?毕竟大多数人不知道国民党剑指何方,谁也不敢保证这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有办法有门路的肯定要去打探消息,这种事关系重大,为了保密起见基本不会使用自宅电话。不问可知,今晚的电话局一定忙个不停,自己只要能够把时间控制好就没问题。

等到张晓珂打完最后一通电话,天已经很晚了,从时间推算,应该是晚上十点左右。贫民区里面没有路灯,四周已经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在这种地方深夜独行其实很是危险,张晓珂也知道这一点,难免心惊胆战。还好阿布跟在身边,算是帮自己壮胆。

由于看不清路加上地理不熟,张晓珂行动速度很慢,差不多是摸索着前行,脚下不时还崴一下或是绊一下,好在张晓珂运动细胞发达自己也足够小心才保证没受伤。

他这个时候反倒是感谢反动派的胡闹,如果不是他们制造恐怖氛围把老百姓吓得不敢出门,自己打电话也不会这么顺畅。

一个带狗的半大孩子总在电话亭附近转悠,很容易引起周围居民的怀疑。正因为没人,他做事才方便。

至于那个伪装小贩的特务,张晓珂倒是不害怕。他已经发现了,国民党特务的专业能力确实一般。虽然那个卖煎饼的知道伪装,甚至煎饼也做得有模有样,可还是差了火候。且不说他没事糟蹋原材料的毛病,就是盯梢方面也不到家。这个人显然只盯着徐辉英以及王鹏飞,眼睛里装不下第三个人。所以张晓珂打电话之前四下仔细勘察过,确定特务不在,他才敢放心大胆通话。也就是国民党这边,才养了这种装样子的特务。

这种业务素质的人,怕他干什么?张晓珂现在反倒是担心其他人的介入,会导致徐辉英的布局出现变数。因此一路走来有意识地四下搜寻,好在没什么发现,就目前情况判断,自己的处境还算是安全。

等敲响房门,王鹏飞把门打开,阿布先钻了进去随后就是张晓珂。由于有张晓珂的命令,阿布虽然对王鹏飞充满敌意,但起码不会狂吠了。

王鹏飞则满脸带笑来到张晓珂身边故作关心:“辛苦你了,小小年纪就要你做这种事,实在是我们的失职。你这个年岁应该在学堂里接受教育才对,实在是不该受这个苦。”

“没什么,我不觉得这是辛苦,相反这是我愿意做的工作。”

王鹏飞询问起打电话的过程,张晓珂也做了回答。只不过一些太细节的地方他有意识马虎过去,避免王鹏飞生疑心。

等到问了一圈之后,王鹏飞又问道:“辉英兄的电话也打出去了?那边有什么回应?”

张晓珂强忍着笑,脸上故作茫然:“这种事情哪里好有回应,还不都是说知道了。就跟王叔叔您那些朋友的答案差不多啊,难道不该是这样?”

“该……当然应该是这样,我这就是随便问问,还以为他们会有什么过激反应。现在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张晓珂心里暗道你哪里是多虑,而是从一开始就想错了。那些人的回复……算了还是不想了。

一想到电话另一端的反应,张晓珂就忍不住想笑。

不同于王鹏飞名单上那些人的正常回答,徐辉英提供的人,大体分为三类。第一类是破口大骂,说自己是疯子,是要敲诈;第二类直接挂断电话不予理会;第三类是直接问自己想要多少钱才肯罢休。换句话说,这名单上的人一个对的都没有,若是让王鹏飞知道真相,怕不是要气的发疯。

王鹏飞问完了情况,又看了看蹲在一边的阿布,随后皱起了眉头,看阿布的眼神里充满了不满。阿布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情况,以几声吠叫作为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