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好样的!加油加油!继续!”

手里举着两个藤编外胆暖壶的张晓珂,从宋阿叔住的小楼向徐辉英的家走去,脚步轻快步下生风。在他身后,则是叼着食盒的阿布。阿布的嘴紧紧叼着食盒盖子上面的把手,衔着食盒跟在阿布身后脚步蹒跚但是依旧努力前行。

说起来也是难为阿布了,它毕竟是一条小土狗,没有多少力气。尤其之前一直吃不饱肚子,力气比同龄的成犬还要小一些。别看食盒里的食物不算太多,但是对于阿布来说,也是个不小的负担。再说食盒本身就有重量,难为阿布还能坚持咬着不放下,也是难能可贵。

宋阿叔言而有信,从今晚开始就已经给徐辉英他们准备食物。从老人嘴里得知,由于市面混乱,老百姓购买食材已经非常困难,正常的商业秩序被严重破坏,街上看不到几个商贩。东西要么是缺货,要么就是干脆没有。宋阿叔老胳膊老腿的跑了好几个地方,才凑齐了所需食材,也确实难为了这位老人家。

别看菜色不多,但是经过老爷子妙手烹饪,味道着实不差。张晓珂光是看看和闻闻味,就已经馋地猛咽口水,从心里佩服老爷子的手艺。这样的人如果是生在现代社会,必然是大饭店的厨师长,怎么也不至于落魄到这步田地。

老爷子当年离开饭店的时候,还带了几个食盒出来,算是对往日生活的一种纪念。原本就是睹物思人而已,没想到今天居然派上了用场。大家的食物都放在里面,再由张晓珂和阿布拿到住处,这就是几个人两天的饮食。

看着阿布那副样子,张晓珂心里既觉得欣慰又有些好笑。这小家伙可是真倔强,自己让它什么都不要干它还不高兴,非得让它叼着食盒才行。果然狗通人性,如果自己能把阿布带回去,说不定未来也能像网上看到的小狗那样去开门取外卖或是给人送东西。

他一边想着一边走,回来的时候依旧没有放松警惕。从宋阿叔嘴里得知,南京的情形越来越糟糕。那些人像疯了一样活动,导致南京城里一片大乱,而且参与这种行动的人也是越来越多,警察乃至军人都已经出现在街上,对于张晓珂来说,这显然也是个极不寻常的信号。

他原本还希望徐辉英设法联络江右军,通过军方的力量施加压力限制调查科的行动,现在看来怕是无法实现。

相反,哪怕是在民国的背景下,军人上街也不是个正常现象,尤其对于北伐军来说更是如此。毕竟是以反军阀为纲领组成的部队,却在做和军阀一样的事情,这怎么看都不对劲。

军人上街意味着肯定有大量的部队已经完全依附于国民党羽翼之下,不管什么命令都去执行,这本身就是一种表态。

这样的态度表达出来,再想把他们拉回来,怕是就不容易了。张晓珂开始恨自己为什么当初学近代史的时候没有用心,如果能记得南京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尤其是江右军的动向,现在就不至于这么被动。以至于对局势的了解,自己还不如辉英叔叔和王鹏飞,完全就是在一片迷雾中进行。

除了知道四一二之外,别的根本一无所知,具体的内容和过程全都不清楚。过去说书到用时方恨少,自己以为就是句套话,现在发生在自己身上,才知道原来这话确实是至理名言。

因为这件事压在心头,导致他吃饭的时候也没胃口。固然宋阿叔烧菜功夫一流,可是吃到嘴里也是味同嚼蜡。徐辉英、王鹏飞的情况也差不多,三个人饭菜吃了大概还不到一半,王鹏飞就唉声叹气。

“真没想到,军队居然这么快就投诚了。这对咱们来说实在是坏的不能再坏的消息,调查科这下没了顾虑,还不想怎样就怎样。万一搞全城大搜捕,就麻烦了。”

“我也担心这点,所以鹏飞兄,你的船?能不能提前行程?”

王鹏飞摇摇头:“办不到的。外国人的习惯你是知道的,说哪天就是哪天,一分钟都不能提前。”

“我看未必,如果关系到外国人自己的事,他们的所谓承诺也就是一纸空文。我是做国际新闻的,这方面消息看得多了。论守时和遵守承诺,咱们才是老祖宗,外国人差的远了。

只要他们愿意,随时可以撕毁承诺。其实这方面的事情,我们也见过不少。鸦片战争到现在为止,洋人反悔的事情多了,也不差这一宗。”

王鹏飞有些尴尬,但是随后又说道:“现在不是辩论这些的时候,咱们顾命要紧,是不是这个道理?我们想要提前开船,怕是不可能了。要不然就想想另一条路?”

“另一条路?怎么讲?”

“那就是投……投诚。”王鹏飞斟酌着字句,同时观察徐辉英神色。

“辉英兄,自古来识时务者为俊杰,眼下的局势你也看到了,连江右军都倒戈了,咱们手无寸铁,投降也不算丢人。

不如咱们一起去自首,到时候小弟帮你找找关系,让人出面说情,不管怎样总能保住性命。落到讲道理的人手里,总比落到那些丘八或是调查科的人手里要好,只要你肯合作,他们总不会杀人。

我也知道你的脾气,不过这不是没办法么?说到底还是保全性命为第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是不是这么个理?”

徐辉英并没有发作,而是摇头苦笑:“鹏飞兄,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你当我不想投诚?可我拿什么投诚?我就是个普通报人,都不知道为什么被当成了革命党抓捕。这时候我去投降,他们让我招什么我都招不出来,你觉得这样的投诚能得到赦免么?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就是这么个情况。

我不是拒绝投诚,而是不知道怎么投。这是最大的悲哀,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鹏飞兄你的主意多,要不帮我想想,咱们该怎么投降?”

王鹏飞被问得无话可说,只好干笑两声,随后说道:“辉英兄说笑了,连你都没办法,我就更没办法,既然如此,咱们就只好听天由命了。另外,电话的事情……”

王鹏飞已经整理出了一些电话号码以及要通知的名单,不用问也知道,这是为了取信于徐辉英做的文章。不过这份名单也不是毫无意义,毕竟南京的文化圈子就那么大,王鹏飞标出来的人,就证明要么已经投敌要么就是和敌人没有正面冲突,这部分人也就不能信任。如果他们和徐辉英的名单有重合处,也就可以认为是叛徒,至少现阶段应该列入怀疑名单不再接触。

而对于王鹏飞来说,徐辉英那份名单的价值更大。他需要用这份名单反推,把上面的人都当成共产党看待。

徐辉英也自拿出一张纸放在桌上,王鹏飞不等张晓珂看,抢先一步把纸抓到眼前认真阅读,可是看了没一会,他的脸色就变了,眉头皱起脸上露出不快的神情问道:“就……这么几个人?”

徐辉英则大方地点着头:“我的家人不在南京,剩下的可不就是这几个了?”

“这……未免也太少了点吧?”